夜霧散去,晨光未至。聚魂殿內,星圖光屏上的紅點早已歸於沉寂,千階台前的鐵架空蕩,三具屍體已被收回,隻留下幾道暗褐色的痕跡在石縫間蜿蜒。
許羽柒仍坐在主座,掌心那顆幽藍色的內丹虛影緩緩旋轉,映得她指節泛出冷光。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隻是將左手輕輕放下,虛影隨之隱沒。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羅景馳推門而入,衣角沾著露水。他站在階下,聲音壓得很低:“威虎門方向有動靜。”
“說。”
“薑堰晨昨夜燒了一堆文書,是從密檔庫裡單獨取出的副本。據我們埋在後院的耳目傳信,那些紙上大多寫著‘玄冥閣’三字,但內容殘缺,像是被人提前剪裁過。”
許羽柒微微側頭:“他開始查了?”
“不止。”羅景馳走近幾步,“他召了暗衛統領進書房,關了整整兩個時辰。今早,三名沒有登記出行記錄的細作離開了山門,走的是北嶺斷崖道——那條路不通正驛,專供秘密行動。”
她指尖輕叩扶手,節奏平穩。“查什麼?”
“目標是浮石廊到千階台一帶。他們偽裝成采藥人,但用的是高階匿形術,靈力波動雖被遮掩,卻被我們的影哨在子時捕捉到異常頻段。”
“可認出身份?”
“身形、步法與威虎門暗衛訓練軌跡吻合。其中一人左肩微沉,是三年前執行任務時被劍氣所傷的舊疾特征,確認為原屬‘夜巡組’的甲字衛。”
許羽柒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他不信內亂是偶然了。”
“但他仍以為是祥鶴樓殘部在背後攪局。”羅景馳頓了頓,“細作臨行前,他親口下令:隻許查探,不得交手,更不準提及許錦佑之名。”
“嗬。”她輕笑一聲,“怕提多了,心會亂。”
殿內一時安靜。外頭傳來一陣風掠過簷角的聲音,吹動了懸掛在梁下的符紙,沙沙作響。
她緩緩起身,走到星圖前,目光落在通往浮石廊的三條隱秘路徑上。其中一條邊緣泛起淡淡的灰霧狀紋路,那是影哨剛剛標記的追蹤路線。
“讓他們查。”她說,“把那個廢棄的藥廬再清理一遍,放些舊賬本進去,寫些模模糊糊的聯絡代號,比如‘青線已斷’‘南穀無果’之類的。”
“您是要引他們往散修勢力那邊想?”
“沒錯。”她轉身,眼神清冷,“現在最怕的不是他查,而是他不查。隻要他還願意動,就一定會踩進我們鋪好的路裡。”
羅景馳點頭:“我已經讓影哨在藥廬周圍布了些假腳印,還留了一盞熄滅的燈,燈油混了鬆脂,燒起來會有異香——正好和散修常用的信號一致。”
“很好。”她踱回主座,“等他們發現這些‘線索’,自然會懷疑是有人借機吞並地盤。到時候,彆說蘇雲曦,連他自己都會覺得,這場亂局不過是江湖老把戲。”
她話音剛落,一名緋影衛從側門閃入,單膝跪地:“稟報,東側哨崗發現一名細作試圖靠近陣眼外圍,已被誘入陷阱,現拘押在地牢第三室,尚未審問。”
許羽柒眉梢一挑:“讓他活著。給他送一碗飯,飯裡加半錢安神草,彆太多,夠讓他睡得踏實就行。”
羅景馳略顯疑惑:“您要放他走?”
“不是放。”她淡淡道,“是讓他帶話回去。”
“什麼話?”
“就說……祥鶴樓正在聯絡七湖十三寨的流亡修士,準備在月圓之夜反撲威虎門,奪回舊地。再告訴他,領頭的人姓林,曾是許錦佑的義弟。”
羅景馳怔了一下:“可根本沒有這個人。”
“所以才像真的。”她垂眸,“越是查無此人,越讓人坐立難安。薑堰晨現在最怕的,就是自己漏掉了什麼。他會翻遍所有舊檔,去找這個根本不存在的‘林姓修士’。”
她抬手,指尖劃過唇邊,像是在描摹一道看不見的傷痕。“讓他忙起來。越認真,越瞎。”
羅景馳不再多言,抱拳退下。
殿中隻剩她一人。她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牆邊,伸手觸碰一塊嵌入石壁的玉牌。那是原身生前所設的禁製之一,隻有樓主血脈才能激活。她輸入一絲靈力,玉牌微微發燙,隨即浮現一行小字:“魂契未毀,源脈尚存。”
她盯著那句話看了片刻,收回手,轉身走向內殿。
與此同時,威虎門密室深處,燭火搖曳。
薑堰晨坐在案前,麵前攤開一本殘破的冊子,封皮上寫著“外聯卷三”。他的手指停在一頁空白處,那裡原本應貼著一封回執文書,如今隻剩一角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