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案前輕輕晃了一下,許羽柒指尖的朱砂已乾,她將那張寫著“收網”的紙卷起,投入香爐。火焰舔過紙角,墨跡迅速蜷縮、焦黑,最終化作一縷輕煙。
她沒有抬頭,隻道:“傳令。”
羅景馳站在階下,手按在腰間刀柄上,等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東線即刻封鎖蒼嶺驛道,所有車隊,不論身份,一律扣押。”她的聲音不重,卻像鐵釘敲進木頭,“西線潛入雲水坊,燒賬本,不留全冊,但要留下痕跡。”
“什麼痕跡?”羅景馳問。
“寫有威虎門供銀記錄的殘頁。”她抬眼,“讓搜到它的人,第一個想到背叛。”
羅景馳點頭,正要轉身離去,又頓住:“風雪太大,北渠那邊剛傳來消息,巡防加派了三倍人手,密道難行。”
“那就讓人走明路。”許羽柒冷笑,“挑幾個死囚,換上商隊衣服,在風雪裡逃。他們想查,就讓他們去追影子。”
她說完,抬手掐訣,三盞幽藍燈依次亮起,懸於半空,微光如脈搏跳動。東燈閃三下,代表行動開始;西燈靜燃,等待時機;北燈忽明忽暗,是流言即將散播的信號。
羅景馳看著那三盞燈,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再開口。他單膝跪地,接過新令符,轉身大步走出主殿。
門外風雪撲麵而來,他拉緊鬥篷,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沒。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蒼嶺驛。
一支滿載糧草的車隊正緩緩穿行山道。車夫裹著厚襖,低頭趕路,馬蹄在積雪中留下深坑。領頭的執事騎在馬上,手中旗幟壓著媚香樓的徽記,在風中獵獵作響。
忽然,前方雪霧中衝出數十黑影,手持長刃,堵住去路。
“誰敢攔媚香樓的貨?”執事怒喝。
無人回答。黑衣人直接動手,刀光閃過,血濺白雪。混亂中,幾輛貨車被掀翻,米袋破裂,白米混著雪粒灑了一地。有人試圖突圍,卻被一張巨網罩住,動彈不得。
領頭者摘下麵巾,露出緋影衛獨有的赤紋刺青,冷聲道:“從今日起,蒼嶺驛不再通糧。”
同一時間,雲水坊深處,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地下,鐵門緊閉。
一名婢女端著藥碗走入蘇雲曦寢閣,低眉順眼地放在案上。蘇雲曦靠在軟榻上,眉頭微蹙,顯然還未完全清醒——昨夜她飲了茶,之後便頭痛欲裂,昏睡至今。
婢女退下後,悄然折返,在廊柱後取出一枚銅模,迅速拓印了掛在腰間的鑰匙輪廓,隨後將原鑰匙放回原處,動作嫻熟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半個時辰後,西線小隊依圖找到地窖入口,銅鑰插入鎖孔,無聲開啟。
地窖內堆滿賬冊,層層疊疊,記錄著十年來媚香樓與各方勢力的資金往來、暗樁分布、甚至包括某些門派長老的受賄明細。這是蘇雲曦最不願被人觸碰的秘密。
小隊首領取出靈火囊,一點火星落入中央書架,火勢瞬間蔓延。紙張劈啪作響,濃煙升騰。臨走前,他在門口故意留下一頁殘片,上麵赫然寫著:
“威虎門三年供銀:共計七萬兩,分十二批交付,最後一筆定於春分前到賬。”
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他看了一眼,確認字跡清晰可辨,才迅速撤離。
當夜,雲水坊火光衝天。
消息傳回媚香樓時,蘇雲曦正在高閣上查看邊境回報。一聽“賬本被焚”,她猛地站起,茶杯摔在地上,碎瓷四濺。
“誰乾的?!”她厲聲質問。
下屬戰戰兢兢遞上那頁殘頁。
她接過一看,手指驟然收緊,指節泛白。不是因為賬目泄露,而是那筆“供銀”——根本不存在。這是偽造的。
可誰會知道她與威虎門之間真正的交易方式?誰又能精準地留下這樣一個足以引發猜忌的證據?
她盯著那行字,額頭滲出冷汗。聯盟本就不穩,薑堰晨近日態度反複,若這頁紙落入他手中……
她還沒想完,另一名弟子急奔而入:“啟稟樓主,蒼嶺驛傳來噩耗——所有運糧隊被截,押送人員全數失蹤!”
蘇雲曦眼前一黑,扶住欄杆才沒跌倒。
“斷糧……焚賬……”她喃喃,“這不是攻擊,是逼我內亂。”
她望向遠處火光映紅的夜空,聲音發顫:“是誰,在背後一步步逼我自毀?”
而此時,威虎門議事廳內,燈火通明。
薑堰晨坐在主位,麵前攤開一份“密信”——據說是從一名“叛逃”的媚香樓執事身上搜出的。信中稱,蘇雲曦願以十年利潤為代價,換取威虎門割讓北境三鎮,並承諾永不追究其私通敵對門派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