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柒指尖還在輕敲劍鞘,那節奏不急不緩,像是在等什麼人來報信。烏鴉飛走後,山道上再無動靜,風也漸漸歇了,隻有餘火偶爾劈啪一聲,炸出幾點火星。
她轉身,朝著主殿方向走去。
羅景馳緊隨其後,腳步壓得極穩。兩人穿過殘破的回廊,腳下碎石被踩出細微聲響。議事廳的大門半塌,木梁斜墜,但案幾仍立著,血玉令符靜靜擺在中央,像一道無聲的宣告。
廳內已有十餘人等候。舊部元老分列兩側,神色各異。有人低頭不語,有人目光閃爍,還有一人站在最前,手扶刀柄,聲音沉沉開口:“樓主,蘇雲曦雖敗,終究是媚香樓之主。她若逃至南境,借勢複起,屆時卷土重來,我們恐難應對。”
許羽柒沒有立刻回應。她走到主位前,手指輕輕拂過令符表麵,動作輕緩,卻讓全場呼吸一滯。
“你覺得,我會放她活著,是為了讓她東山再起?”她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那人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許羽柒抬眼掃視眾人,“你們怕她回來?可曾想過,三年前春宴上,是誰在我茶中下了蝕靈散?那毒入經脈,整整燒了我七日,差點毀我根基。她笑著說我氣色不好,該補補身子。”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你兒子被威虎門打斷脊骨,扔在街頭三天,沒人敢收屍。那時候,誰跟你說江湖道義?誰替你出頭?”
廳內一片死寂。
“現在倒來說我心狠?”她冷笑一聲,“我不屠她全門,已是留情。若你們覺得這手段太重,大可現在轉身離開。我不攔。”
無人動。
她拿起血玉令符,握在手中,指節微微用力,玉麵泛起一絲暗紅光澤。
“從今日起,祥鶴樓不再講虛仁假義。誰敢犯我邊界,不論出身,格殺勿論。此令即規,違者——”她抬眼,目光如刃,“下場同薑堰晨。”
話音落下,有人喉頭滾動,有人垂下視線,更有人悄悄攥緊了袖中的手。
許羽柒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羅景馳緊跟其後,腳步未亂。他能感覺到身後那些目光,有敬畏,有猶豫,也有不甘。但他知道,真正的歸心,不是靠一句話、一道令就能達成的。
必須有人帶頭。
他停下腳步,在主殿門前的高階之上單膝跪地,長刀橫於身前,低聲道:“願為樓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一聲不高,卻如鐘鳴撞入眾人耳中。
緊接著,一名緋影衛從側殿走出,同樣跪下,雙手捧刀:“誓死效忠!”
又一人從廊柱後現身,摘下腰間令牌,重重磕在地上:“屬下追隨!”
一個接一個,有人遲疑,有人咬牙,有人閉眼跪倒。最終,整座主殿前的廣場上,黑壓壓一片人影伏地,兵刃叩地之聲接連響起,彙成一股沉悶而有力的浪潮。
許羽柒站在高階之上,背對著他們,未曾回頭。
風掠過她的衣角,帶起一絲微塵。她終於緩緩轉身,目光掃過跪伏的人群,最後落在羅景馳身上。
“起來吧。”她說。
羅景馳起身,站定在她身側三步之外,姿態如鬆。
許羽柒抬手,將血玉令符收入袖中。她沒有再看任何人,隻是緩步走下台階,青衫拂過焦土,腳步沉穩。
“傳令下去,三日內重設九闕陣眼,更換所有巡防口令。凡未經許可擅入禁地者,格殺。”她邊走邊說,語氣平靜,“另外,把北門外那塊封印石移開,換上新的紋路。要讓他們以為,那是蘇雲曦自己逃出去的。”
羅景馳低聲應是。
她忽然停步,抬頭望向北方夜空。那裡烏雲漸散,露出一角清冷月光。
“她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第一處虛防線。”她輕聲道,“告訴巡衛,不要追得太緊,也不要太鬆。要讓她聽見腳步聲,卻又看不見人。”
“是。”
“還有,”她轉頭看向羅景馳,“把那份名單給我。我要親自審一遍。”
羅景馳一頓,“樓主是要……清理內鬼?”
“不是清理。”她嘴角微揚,“是請他們‘喝茶’。一個個來,彆嚇著彆人。”
羅景馳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許羽柒繼續前行,走入主殿深處。這裡原本是藏書閣,如今隻剩斷壁殘垣。她徑直走向角落一處暗格,蹲下身,推開一塊鬆動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