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灰燼不再翻飛。
許羽柒的手從心口緩緩垂下,指尖擦過衣襟邊緣,像是拂去一粒塵埃。她沒有再看那口封死的石坑,也沒有回應縫隙裡斷續傳來的抓撓聲。那些聲音終會消失,就像過去的一切都該埋進土裡。
她轉身,黑袍掃過地麵,步上青石階。羅景馳緊隨其後,腳步輕而穩,手中密報已收起,隻餘袖口一抹濕痕。
“南嶺三岔口清點完畢。”他低聲說,“殘部儘數歸降,無一人反抗。”
許羽柒走入主殿,殿內燭火搖曳,映在牆上懸掛的江南輿圖上。她站在案前,目光落在圖中幾處標記——紅點密集的地方是舊仇,藍線穿行之處為商道,而大片空白,則是無人問津的交界之地。
“不是不敢反抗。”她開口,聲音不重,卻讓羅景馳停下腳步,“是怕連反抗的理由都不被留下。”
羅景馳沉默片刻,抱拳道:“樓主所言極是。隻是眼下江湖震動,各派觀望,若我們暫避鋒芒,或可借機整頓內務,穩固根基。”
許羽柒沒立即回答。她走到牆邊,指尖劃過地圖上的三州交彙處。那裡山勢交錯,本是散修聚集之所,因無大宗把持,常年混亂,卻也成了貨物轉運的暗徑。
“你記得半月前送來的那份賬冊嗎?”她忽然問。
羅景馳一怔,“哪一本?”
“記錄臨海漁鎮鹽船進出的那一份。”
“記得。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各有三艘船靠岸,由地方幫派押運,路線固定。”
“但他們沒寫錯。”許羽柒收回手,轉身麵向他,“他們故意少記了一艘——第四艘總在深夜入港,不掛牌,不報備,船上運的也不是魚貨。”
羅景馳眉頭微皺,“樓主懷疑……”
“我懷疑的不是一艘船。”她走回案前,抽出一卷未拆封的竹簡,“是整個鏈條。誰控製了這些看不見的路,誰就握住了七州之間真正的命脈。”
燭火劈啪一聲,火星濺落。
羅景馳看著她將竹簡輕輕放下,動作從容,仿佛剛才所說並非窺探禁忌,而是清點自家庫房。
“樓主的意思是……現在就開始?”
“不是開始。”許羽柒抬眼,“是不能再等。”
她拉開案側暗格,取出一枚玉符。通體墨綠,正麵刻著一隻展翅鶴影,背麵則是細密符文,隱隱有靈光流轉。
“這是新製的監察令符。”她將玉符推向羅景馳,“從今日起,所有暗樁不得再以‘戰備’為由收集情報。我要他們盯住每一家糧鋪的存米量,每一支護鏢隊的行蹤,甚至每一座城門開關的時間。”
羅景馳接過玉符,掌心傳來微溫。
“這不像祥鶴樓以往的作風。”
“以前我們隻為複仇活著。”許羽柒坐入主位,指節輕叩扶手,“現在,我們要為存在本身立規。”
殿外天色漸明,晨霧散去。遠處練武台已被清理乾淨,粗麻布撤下,鐵架搬走,隻餘泥地上幾道淺痕。幾個影衛正在清掃角落,動作利落,沒人再提起昨夜的事。
這很好。
許羽柒不喜歡沉溺於過去的下屬。
“蘇雲曦的事,江湖已有傳言。”羅景馳低聲道,“有人說你是借屍還魂,有人說是邪術奪舍,更有甚者,稱你根本不是許錦佑,而是潛伏多年的敵對勢力。”
“讓他們說。”她淡淡道,“恐懼從來不怕流言,隻怕未知。隻要他們不知道我下一步想做什麼,就會一直怕下去。”
“可薑堰晨那邊……”
“他還活著。”許羽柒打斷,“但已經不重要了。”
她站起身,再次走向地圖。手指沿著一條蜿蜒水道滑動,最終停在一座小城上。
“這裡,叫梧川。”
“屬下知曉。地處南北要衝,原屬威虎門管轄,如今群龍無首。”
“它不該空著。”許羽柒盯著那個名字,“一個沒有主人的地方,最容易滋生混亂。而混亂,總會引來貪婪的人。”
羅景馳心頭一震。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樓主是想……派人接管?”
“不是接管。”她轉頭看他,眼神清明,“是重建。”
“重建?”
“祥鶴樓不能再隻是個殺手組織。”她語氣平靜,“我們要有明麵上的產業,有合法的身份,有能讓普通人依賴的規矩。否則,就算殺了十個蘇雲曦,江湖也不會變。”
羅景馳呼吸微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