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案上跳了一下,許羽柒的手指從紙頁邊緣移開。那封剛呈上來的密報攤在桌角,墨跡未乾,寫著“青崖口藥材車隊失聯”六個字。她沒說話,隻是將紙往中間推了半寸,正對著空著的主位。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羅景馳進來時帶了一股夜風,衣擺微揚。他站在階下,聲音壓得平穩:“三日前出發的鐵礦押運隊,至今無訊。沿途哨點均未見蹤影,最後一次露麵是在落鷹峽。”
許羽柒點頭,目光仍落在手邊另一份卷宗上——那是七日前調出的商路往來記錄,細密字跡按日期排列,每一條都標注了貨物種類與接收方。她抽出其中一頁,指尖點了點一行紅圈標記:“威虎門名下的三家丹材坊,本月交割量為零。上個月還有兩成,再往前……是五成。”
“他們撐不住了。”她說。
羅景馳低聲道:“十三處礦坊,八處已停工。糧草供給靠舊庫存維持,但門內弟子月俸已延遲十二日。有三人因欠賬被本地錢莊拘押,昨夜被人救出,行蹤不明。”
許羽柒終於抬眼,“救他們的,查到了嗎?”
“尚未確認身份。不過出手之人繞過了巡夜陣法,手法乾淨,像是練過影步。”
她輕輕哼了一聲,“不是外人,是自己人開始拆台了。一個門派走到這一步,不怕敵人打上門,就怕底下人不再信它還能發得起銀子。”
她站起身,走到牆邊地圖前。手指沿著幾條主商道劃過,最後停在北方一處關隘:“這裡,原本每月有兩趟藥車經此南下,現在斷了多久?”
“整整九天。”
“九天。”她重複了一遍,“足夠一場瘟疫在山門裡傳開,也足夠讓一批閉關的長老破關問罪。”
她轉身,走向書案另一側的暗格,拉開第三層抽屜,取出一本薄冊。封皮無字,紙張泛黃,翻開第一頁便是“百彙閣”三個小字,下麵列著數十個名字與銀錢流向。
“你記得這個商行?”她問。
羅景馳走近兩步,看了一眼便皺眉:“中立商戶,向來不站隊。可最近三個月,他們接收了五筆來自威虎門附屬錢莊的轉賬,總額超過八萬兩。”
許羽柒翻到其中一頁,指尖落在一個名字上:“薑仲衡,薑堰晨堂叔之妻的族弟。此人三年前因私吞門派戰利品被貶出核心議事堂,如今卻成了百彙閣幕後股東之一。”
羅景馳瞳孔微縮。
“不是有人趁亂收割。”她合上冊子,語氣平靜,“是他們自己人先動手分家產了。”
殿內一時安靜。燭芯爆了個小火花,映得她側臉輪廓分明。
“要截嗎?”羅景馳問,“隻要一封賬,就能讓他們內部炸鍋。”
“不必。”她搖頭,“讓他們繼續拿,拿得越多越好。一個人貪一次是僥幸,貪多了就成了把柄。等他們互相懷疑的時候,不用我們動手,自己就會掐起來。”
她走回案前,提起筆,在一張新紙上寫下三條指令:
其一:命北境線眼於三大藥材集散地散布消息,稱威虎門將對所有外來物資征收三成重稅,以填補財政虧空;
其二:聯絡赤脊嶺、斷河幫等曾受威虎門壓製的小勢力,默許其劫掠殘餘運輸隊,行動不留名號,不得傷平民;
其三:所有相關情報歸入丙字檔,標注“終局前置”,封存待用。
寫完,她吹了吹墨跡,將紙折好,遞過去。
羅景馳接過,看了片刻,低聲問:“這些動作一旦展開,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背後有人推動。若聯合其他門派反撲……”
“那就正好。”她打斷他,“讓他們查,讓他們鬨。隻要他們還在忙著找敵人,就不會低頭看自己的根已經爛透了。”
她坐回椅中,指尖輕叩扶手,節奏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