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堰晨在地底囚室劃出那三個字時,許羽柒隻是輕輕抬手,監察畫麵便徹底熄滅。她沒有再多看一眼,仿佛那隻是一隻垂死蟲豸最後的抽搐。
她轉身走向偏殿水牢的方向,腳步不急不緩。羅景馳早已候在廊下,見她來了,低聲道:“蘇雲曦醒了,一直不說話,但眼珠在動。”
“她在等。”許羽柒淡淡道,“等我先開口,等我給她一個台階,好讓她還能維持那點可憐的體麵。”
羅景馳沒接話,隻側身讓開通道。
水牢深處,鐵鏈懸著一副特製鐐銬,將人固定在半空。蘇雲曦雙臂張開,發絲淩亂貼在臉上,嘴唇乾裂,可那雙眼仍帶著未散的鋒利。她聽見腳步聲,緩緩抬頭,目光落在許羽柒身上,竟扯出一絲冷笑。
“你還真敢來見我。”
許羽柒沒答。她從袖中取出一物,輕輕放在石台上——是一幅畫軸。
羅景馳上前一步,將畫軸展開。
畫中兩人並肩而立,背景是青石階與血跡斑駁的地麵。男子執劍,女子挽袖,神情親密無間。正是當年威虎門山門前,薑堰晨與蘇雲曦聯手刺殺許錦佑的那一夜。這幅畫本是蘇雲曦命人暗中繪製,藏於媚香樓密室,作為勝利的紀念。
“你偷了它?”蘇雲曦聲音沙啞。
“不是偷。”許羽柒終於開口,“是你的人,在你昏迷時交出來的。他們說,你從未對他們笑過,卻為這一夜,連點了三盞紅燭。”
蘇雲曦臉色微變。
許羽柒走近一步,指尖輕撫畫上自己的位置——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你說過,我不過是個無根浮萍,活著是僥幸,死了也無人記得。可現在,你是唯一被釘在這幅畫裡的人。他已經被燒成灰,而你……還活著。”
“你想殺就殺!”蘇雲曦猛然掙紮,鐵鏈嘩啦作響,“彆用這些廢話羞辱我!”
“羞辱?”許羽柒笑了,“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羞辱你。我隻是想讓你記住——你曾經多麼得意,又多麼愚蠢。”
她退後兩步,對羅景馳道:“帶她走。”
兩名影衛上前解開鐐銬,蘇雲曦踉蹌落地,膝蓋一軟,幾乎跪倒。但她咬牙撐住,硬是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跟著走出水牢。
外麵天光微亮,風從廢園方向吹來,帶著枯草與塵土的氣息。
這片園子曾是媚香樓與威虎門私會之地,亭台樓閣皆已傾頹,唯有中央一口深坑被刻意保留。坑口覆蓋著一塊朽木板,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燎過。四周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斷牆的嗚咽聲。
蘇雲曦被帶到坑邊停下。
她低頭看著那塊木板,忽然明白了什麼,猛地抬頭:“你要把我埋在這裡?”
“不。”許羽柒搖頭,“我不是要埋你。”
她抬起手,羅景馳立刻下令。幾名影衛上前,將木板掀開。
一股惡臭瞬間湧出,熏得人幾欲作嘔。坑底堆滿穢物,黑黃混雜,表麵漂浮著腐草與殘渣,深處隱約可見白骨碎片。這不是普通的糞坑,而是她命人收集數日汙物,摻入藥渣、爛泥與死畜內臟製成的活墳。
“這是為你準備的家。”許羽柒聲音平靜,“你說我是浮萍,無根無依。可你呢?你害死我那天,就把自己的根也斬斷了。從今往後,你就在這裡,好好想想——是誰真正無處可歸。”
蘇雲曦渾身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到了極點。她瞪著許羽柒,一字一句道:“你以為這樣就能贏?你不過是在報複一個已經倒下的人!你根本不配稱樓主!”
“配不配,不是你說的。”許羽柒向前一步,站到坑沿,“我死過一次,魂都不該留在這裡。可我回來了,帶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念頭,也帶著比你狠十倍的決心。你算計我,是因為你覺得我軟弱;你背叛我,是因為你覺得我好欺。可你現在明白了嗎?”
她頓了頓,眼神冷了下來。
“我回來,就是為了看你跪著求生的樣子。”
蘇雲曦嘴唇顫抖,突然仰頭大笑:“好啊!那你動手啊!把我推下去!讓我死在這臟地方!看看江湖會不會因此敬畏你!還是說——你根本不敢親手碰我,怕沾上我的晦氣?”
許羽柒靜靜聽著,然後緩緩搖頭。
“我不用推你。”
她抬手,指向蘇雲曦腳下——那裡不知何時已被套上一根細繩,連接著坑邊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