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柒站在主殿高階之上,指尖輕輕拂過案幾邊緣。銅鏡碎片散落在庭院石板上,映著晨光,碎成無數片殘影。她沒有低頭去看,目光隻落在遠處廢園的方向。那裡風聲未歇,卻已無人敢靠近。
羅景馳從殿外走入,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清晨的寂靜。他手中捧著一疊薄紙,火漆封口,每一封都帶著不同地域的印記。他在階下站定,聲音壓得極低:“北境鏢局昨夜聚議,稱您手段逾矩;南嶺茶坊有說書人編了段子,講祥鶴樓樓主以私怨亂江湖規矩;東海漁村的孩子們也在唱——‘青石階前血未乾,紅顏一笑斷人腸’。”
許羽柒聽完,唇角微動,竟笑了。她端起手邊的茶盞,吹了口氣,茶麵漣漪蕩開,倒映出她眼底的一絲興味。“他們說得倒是熱鬨。”她語氣平緩,“那就讓他們繼續說。”
羅景馳眉頭微蹙,“可若流言愈演愈烈,恐有門派借機發難。”
“發難?”她放下茶盞,瓷底與木案輕碰一聲,“誰敢第一個跳出來?”
她起身踱步至欄前,望向山門外隱約可見的小道。那條路原本冷清,如今卻多了幾雙鞋印,淺淺深深,止於邊界線外,再不敢向前一步。
“你去傳令。”她背對著羅景馳,“不攔話,不抓人,隻讓緋影衛把所有議論原樣記下,加蓋火漆印,送到各派議事廳桌上。附一句話——‘她說的每一句,我都聽見了。’”
羅景馳頓了頓,應了一聲“是”,轉身欲走。
“等等。”她沒回頭,“加一句,用朱砂寫在末尾——‘許羽柒知。’”
羅景馳腳步一頓,脊背微微繃緊。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那些躲在暗處嚼舌根的人,很快就會發現自己的私語被一字不差地送到了眼前。不是警告,不是威脅,而是一種近乎神明般的俯視——你說話的時候,我就在聽。
三日後。
北境鏢局總壇,一名執事打開密函,臉色驟變。紙上赫然是他昨夜酒後所言:“許氏不過一介女子,靠陰毒手段立威,遲早遭天譴。”字跡、語氣,分毫不差。火漆印烙在右下角,猩紅如血。
南嶺茶館裡,說書人正拍醒木開講,門口忽然飄進一張紙箋,落在桌角。他拾起一看,渾身發涼——那正是他今晨對徒弟說的話:“等哪天她倒台,我第一個上去踩兩腳。”連語氣助詞都沒漏。
最震動的是蒼鬆劍派。掌門閉關前曾與親信提及:“祥鶴樓此舉,已近魔道。”次日清晨,這句話就出現在他的案頭,墨跡如新,末尾一行小字:許羽柒知。
一夜之間,江湖噤聲。
有人連夜焚毀家書,有人鎖了門戶閉門謝客,更有數位曾公開質疑者悄然退隱,不留片言。沒有人被抓,沒有人被殺,可每個人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看不見,卻無處不在。
羅景馳再次踏入主殿時,天色已近黃昏。他站在階下,聲音比早晨更低了些:“七派已遣暗探至山門外圍,徘徊不去。有的帶了禮盒,有的隻遠遠觀望。他們想見您。”
許羽柒坐在案後,手裡拿著一支朱筆,在輿圖上輕輕點著。她沒抬頭,“不見。”
“可他們……似乎真心求見。”
“真心?”她終於抬眼,“他們是來試探的。看我是不是真敢把蘇雲曦扔進糞坑,看我是不是真敢讓薑堰家族灰飛煙滅,現在,他們還想看看我長什麼樣。”
她將朱筆擱下,指尖敲了敲桌麵,“讓他們看坑。”
羅景馳一怔,“您是說……”
“點亮長明燈陣。”她淡淡道,“照向廢園。柵欄上掛塊新牌,寫——‘自作孽,不可活’。”
他沉默片刻,終是領命退出。
當夜,祥鶴樓外圍山壁燈火通明。數十盞長明燈沿崖壁排開,光焰連成一線,直指廢園深處。遠處觀望者借著火光,依稀能看見那口深坑的輪廓,以及坑口上方懸掛的木牌。風吹過,牌匾輕晃,字跡清晰可見。
沒人敢靠近。
有人遠遠跪下磕了個頭,顫巍巍離去。有人呆立良久,喃喃道:“這不是人能做的事……可她做了,還做得這麼穩。”
消息像風一樣卷過十二州。
有人說,許羽柒根本不是凡人,她是借屍還魂的厲鬼,專為索命而來。
有人說,她早已掌控江湖耳目,天下無人能逃她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