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風卷著灰燼掠過石階,那顆墜落的星子早已熄滅在天邊。許羽柒仍站在窗前,手指從窗欞收回,緩緩握成拳。她沒有回頭,隻道:“傳他進來。”
羅景馳應聲退下,腳步聲遠去。片刻後,一道瘦削的身影穿過長廊,低眉順眼地走入大殿。醫師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袍,袖口磨出了毛邊,手裡提著一個烏木藥箱,步子很輕,像是怕驚擾了空氣。
他走到殿中央,跪下,額頭觸地。
“你來了。”許羽柒終於轉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我讓人查過你三年來的行蹤。你在威虎門待過七日,給薑堰晨治過寒毒;在南嶺停過半月,替一位失蹤的鏢頭解過蠱;還去過一次漠北,在雪地裡埋了一具穿黑衣的屍體——那是我派去查賬的影衛。”
醫師沒抬頭,也沒辯解。
她繼續說:“你救過人,也殺過人。救誰,殺誰,全看你當時站在哪一邊。但現在,我想知道,你現在站哪一邊?”
“屬下從未離開過樓主視線。”他聲音低啞,“當年是您的人把我從牢裡帶出來,可您沒讓我進影衛,也沒給我名分。這些年,我隻是個遊方郎中,走哪兒算哪兒。”
“所以我留你至今。”她走到案前坐下,“若你真是牆頭草,早該投奔更強的一方。可你沒走遠,一直在邊緣晃著,等一個機會——等我真正需要你的時候。”
醫師終於抬眼,目光沉靜,“現在,是時候了嗎?”
許羽柒沒答。她抽出一卷紙,推到案邊。紙上畫著三枚針形標記,分彆標著“心脈”、“喉輪”、“脊樞”,旁邊密密麻麻寫著劑量與發作時間。
“這是‘斷念散’的新配方?”她問。
“是。”他點頭,“比舊版慢三息發作,但痛感更細,像螞蟻啃骨頭。受刑人不會昏死,會清醒地說出所有事。”
“能改成無痛嗎?”她又問,“讓人安靜地死,不留痕跡。”
他沉默了一下,“可以。減去‘蠍尾灰’和‘鴉舌刺’,加入‘霜蠶絲’熬煉兩遍,就能讓心跳在三息內停住,臉上還能帶著笑。”
許羽柒輕輕笑了,“你果然懂我。仁心在這裡沒用,我要的是可控的死亡。”
她起身,從櫃中取出一隻黑玉瓶,放在案上。“這個,是你三年前留在媚香樓密室的東西。駐顏丹殘方,配藥名單,還有蘇雲曦每月服藥的時間記錄。你說,它對我有沒有用?”
醫師盯著瓶子,臉色未變。
“燒了它。”他說。
“為何?”
“因為從今往後,我煉的每一味藥,都隻為一個人效命。”他俯身叩首,“請樓主焚此瓶,斷我退路。若我日後生二心,願以此瓶為證,毒發而亡。”
許羽柒看著他,良久不動。然後她抬手,指尖一點燭火躍起,落在瓶口。火焰瞬間吞沒了玉瓶與紙方,劈啪作響,灰燼如蝶般飄落。
她親自上前,扶他起來。
“你不再是醫者。”她說,“你是執毒者。今後,祥鶴樓所有毒藥調配、生死控製,皆由你掌管。你的名字,列入影衛七卿,位同羅景馳。”
醫師低頭,聲音微顫:“謝樓主賜信。”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鶴紋臂章,正麵是展翅鶴影,背麵刻著“令出即行,違者同罪”。她將臂章遞過去,“換上新衣,褪去舊袍。從此,你不屬於江湖任何一方,隻屬於這裡。”
他接過臂章,雙手微微發抖。轉身走出大殿時,腳步卻穩了許多。
半個時辰後,他重新歸來,已換了一身黑底銀鶴紋內袍,左臂繡著七星徽記——那是七卿獨有的標誌。他不再提藥箱,雙手空著,垂在身側。
許羽柒坐在沙盤前,指尖正點在寒鴉原的位置。
“北路的錢莊查封乾淨了?”她問。
“是。”他站在殿角,“賬冊已移交內務堂,金銀入庫。有七家商號曾與威虎門往來密切,其中三家暗中資助過追殺令。”
“你怎麼看?”
“不必動他們。”他語氣平靜,“讓他們繼續做生意,但每筆交易都要經我們的眼。利潤三成歸樓,否則……他們的掌櫃會在某夜突然失語,三天後全身潰爛而死。”
許羽柒側目看他,“你會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