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的日子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每一天的流逝都伴隨著無聲的倒計時。校園裡彌漫著一種混雜的氣息——梔子花的甜香，散夥飯的酒氣，舊書攤的黴味，還有複印機裡源源不斷吐出的簡曆紙張的油墨味。
沈皎潔感覺自己像一根被不斷擰緊的發條，每一次投遞簡曆石沉大海，每一次在招聘會上被人潮擠得東倒西歪，都像是那隻無形的手又擰了一圈。他開始長時間地待在出租屋裡，窗簾緊閉，隻有電腦屏幕的光映著他日漸沉默的臉。《神域》成了他唯一的透氣孔，在那個世界裡，他是受人尊敬的“月影”，操作犀利，判斷精準，能輕易獲得在現實中難以企及的成就感和掌控感。
尹如月則完全進入了另一種節奏。她順利通過了林氏集團的最終麵試，拿到了市場部助理的實習offer。白天，她穿著得體的職業裝，出入於市中心高檔的寫字樓，學習著與校園截然不同的規則和語言；晚上，她還要熬夜修改畢業設計，忙得腳不沾地。但她總會擠出時間給沈皎潔發消息，分享新環境的見聞，或是簡單地問一句“吃飯了嗎？”。
然而，兩人之間的對話，漸漸變得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沈皎潔看著尹如月發來的關於公司咖啡機、團隊建設、行業峰會的消息，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不知該如何回複。他能說什麼？說自己今天又投了二十份簡曆，全部杳無音訊？還是說自己又在遊戲裡刷了哪個副本，賺了多少虛擬金幣？一種難以言說的自卑和隔閡，像藤蔓一樣悄然滋生，纏繞著他的心。
這天下午，沈皎潔又一次從一場希望渺茫的麵試中敗興而歸。烈日炙烤著大地，他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感覺腳下的柏油路都快被曬化了。路過一家新開的奶茶店，他看到櫥窗上貼著的招聘啟事——“招店員，學曆不限，月薪三千五”。那一刻，他竟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內心劇烈掙紮起來。是不是……先找個這樣的工作過渡一下？總比現在這樣毫無收入強。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強烈的屈辱感壓了下去。四年大學，苦練能力，難道最終就是為了去端盤子搖奶茶？
就在他站在奶茶店門口發呆時，手機響了，是尹如月打來的。
“皎潔，你在哪兒呢？”尹如月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我剛下班，今天項目階段性彙報很順利，帶我的老師還誇我了！你晚上有空嗎？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沈皎潔看著眼前奶茶店的招聘啟事，再聽著電話那頭尹如月輕快的聲音，一股巨大的落差感狠狠擊中了他。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半晌才擠出一句：“我……我晚上有點事，可能去不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尹如月的聲音低了一些：“哦，這樣啊……沒關係，那你先忙。對了，顧大哥今天給我發郵件了，說他那邊項目進展順利，還又推薦了一位德國的專家給我，讓我把最新的體檢報告發過去看看。”她似乎想分享這個好消息，語氣裡帶著對顧明川的感激。
“顧明川”這三個字，此刻像針一樣紮在沈皎潔的耳膜上。那個遠在海外，卻總能以最實際的方式關心、幫助尹如月的人，愈發襯得他這個近在咫尺的男友的無能和窩囊。
“嗯，知道了，是好事。”沈皎潔的聲音生硬得像塊石頭，“我這邊公交車來了，先掛了。”
不等尹如月回應，他徑直掛斷了電話，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家奶茶店，仿佛那招聘啟事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晚上，沈皎潔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登錄了遊戲。他需要發泄，需要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他接了一個極高難度的限時挑戰任務，衝進怪物群中，不再講究技巧和走位，隻是瘋狂地按鍵，將白天的挫敗、屈辱、以及對尹如月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全都傾瀉在虛擬的敵人身上。屏幕光效狂閃，怪物嘶吼，他的頭痛也如期而至，尖銳而持久，但他毫不在意，甚至有一種自虐般的快感。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尹如月發來的消息。他沒有立刻去看，直到一場激烈的廝殺結束，他才喘著粗氣，拿起手機。
消息是幾張照片。第一張是尹如月和林卿卿在一家看起來很高檔的西餐廳的合影，兩人舉著紅酒杯，對著鏡頭笑靨如花。第二張是餐點的特寫，精致的牛排和甜點。第三張是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最後附著一句話：“和卿卿一起吃飯，這家店味道不錯，下次我們一起來呀？[笑臉]”
照片裡，尹如月穿著優雅的連衣裙，化著精致的妝容，背景是繁華的都市夜景。而此刻的沈皎潔，正窩在雜亂昏暗的出租屋裡，對著發光的電腦屏幕，滿身汗味，頭痛欲裂。那種強烈的對比，像一記重錘，狠狠砸碎了他最後的偽裝和自尊。
他沒有回複。他不知該如何回複。是說“好啊”嗎？他連那家餐廳的人均消費可能都負擔不起。是說“你玩得開心”嗎？那聽起來像是一種冷漠的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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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掉了聊天窗口，再次將注意力投入遊戲，更加瘋狂地刷著怪，試圖用虛擬世界的喧囂和征服感來填補現實世界的巨大空洞和無聲的崩裂。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坐在西餐廳裡的尹如月，正時不時地看著手機，等待著他的回複。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勉強。林卿卿切著牛排，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彆看了，他可能正忙著‘拯救世界’呢。”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尹如月收起手機，努力維持著笑容，但眼底卻掠過一絲失落和擔憂。她感覺到，她和沈皎潔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無聲息地改變，像一道細微的裂痕，在看似平靜的表麵下，緩慢而堅定地蔓延開來。
這一夜，沒有人歇斯底裡，沒有人摔門而去。崩裂發生在最安靜的地方，在未回複的消息裡，在獨自吞咽的苦澀裡，在兩個原本緊密相連的世界悄然偏移的軌道裡。沈皎潔在遊戲的喧囂中麻木自己，而尹如月在城市的霓虹下，感受到了一絲初秋的涼意。畢業，不僅僅是一場告彆，更是一次殘酷的分流。而他們，似乎正被卷向不同的漩渦。窗外的月亮很圓，卻照不亮出租屋裡年輕人緊鎖的眉頭，也驅不散高檔餐廳落地窗前那抹淡淡的憂慮。現實的重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壓在了這對年輕情侶的肩上，沉默，卻雷霆萬鈞。
ps畢業季的迷茫，你們都經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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