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深市的秋天，來得總比北方晚上許多。窗外依舊綠意盎然，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星火科技會議室光滑的長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帶。然而，會議室內的空氣，卻仿佛提前進入了嚴冬，帶著一種不同於商業談判的、冷峻而肅穆的氣息。
秦風整理了一下領帶，這是他麵對重要客戶時的習慣性動作，但今天，他感覺領帶似乎係得有些過緊，呼吸都比平時滯澀了幾分。坐在他旁邊的李明軒，平日裡總是帶著開發者社區那種開放、活躍的氣場，此刻也正襟危坐，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筆記本的金屬外殼，透露出內心的緊張。
他們正在等待兩位特殊的訪客。
對方是通過周老那邊間接介紹過來的，隻提供了一個模糊的單位名稱——“某研究所”，和一個極具分量的項目代號——“護盾”。預約郵件措辭極其簡練、正式，要求與技術決策層進行“非公開技術交流”，並附上了一份基礎保密協議模板，其條款之嚴格，遠超星火以往接觸過的任何商業合作夥伴。
門被輕輕敲響，小張探進頭來，聲音比平時壓低了許多：“秦總，李總，客人到了。”
秦風和李明軒立刻起身。走進來的兩位男士，一位年約四十，身材精乾，寸頭，穿著合體的深色夾克，眼神銳利如鷹，掃過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審視。另一位稍年輕些，戴著金絲眼鏡，提著公文包，氣質更偏文職，但同樣表情嚴肅，不苟言笑。
“歡迎二位。我是星火科技業務拓展總監，秦風。這位是我們生態係統合作總監，李明軒。”秦風上前一步，伸出手，努力讓笑容顯得自然。
“姓王。”年長的男子與他簡短一握，手掌粗糙有力，沒有多餘的寒暄，“這位是我的同事，姓李。”眼鏡男子微微點頭示意。
落座後，沒有客套，沒有交換名片，甚至沒有碰一下桌上準備好的茶水。王先生直接切入主題，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們關注到貴公司的神經交互技術，尤其是其在複雜環境下的應用潛力。此次來訪，希望就幾個具體的技術指標進行初步探討。”
他示意了一下，李同事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打開。
“第一個問題，貴公司指環產品目前采用的腦電信號采集模塊，在90分貝以上持續性寬頻噪音環境下，信噪比衰減的具體數據是多少？有無實測報告？”王先生的問題像一顆精準射出的子彈，直指核心。
秦風心裡咯噔一下。消費級產品誰會測試這種極端環境？他看了一眼李明軒。
李明軒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專業：“王先生，目前我們的消費級產品主要針對相對安靜或普通辦公環境優化。您提到的這種高噪音環境，確實超出了現有產品的常規測試範圍。從理論上看，寬頻噪音會對特定頻段的腦電信號造成嚴重乾擾，我們的自適應濾波算法能起到一定作用，但需要具體環境下的實測數據來評估效果。暫時沒有現成的報告。”
王先生麵無表情，在筆記本上記錄了什麼，繼續問道：“第二個問題，如果存在高強度、不定向的電磁脈衝乾擾，設備的抗乾擾冗餘設計是怎樣的？最壞情況下，是否會出現設備宕機或數據流中斷？”
這個問題更加刁鑽。電磁脈衝乾擾……這幾乎是軍用級的要求了。
“我們的硬件電路和芯片設計有一定的電磁屏蔽和保護措施，”李明軒謹慎地選擇措辭，“但對於您所說的極端環境，需要額外的、專門的設計。目前的產品……無法保證絕對不受影響。”
“第三個問題，設備的數據傳輸鏈路，端到端的加密強度和延遲，在惡劣通信環境下如帶寬受限、高丟包率）的穩定性如何？能否支持私有化協議部署？”
“第四個問題，如果要求設備在零下二十度至零上五十五度的溫度範圍內穩定工作，續航時間不低於四十八小時，貴司現有的電池技術和元器件耐候性是否能夠滿足？是否需要完全重新設計？”
問題一個接一個，犀利、專業、直擊要害，遠遠超出了消費電子產品的範疇，涉及材料學、通信、加密、極端環境測試等多個領域。秦風和李明軒額頭漸漸冒汗，他們不得不頻繁地解釋現有技術的局限，並承諾需要進一步研究和測試才能給出準確答複。
整個交流過程，對方語氣平靜，但要求之嚴苛，細節之深入，讓兩位星火高管倍感壓力。這完全不是一場尋求合作的洽談，更像是一場嚴格至極的技術資格審查。
會談持續了將近兩小時。結束時，王先生合上筆記本，終於說出了此次來訪最具目的性的一句話：“我們有一個潛在的合作需求，項目代號‘護盾’。需要對現有技術進行深度定製和加固，以滿足特殊環境下的可靠性和安全性要求。如果貴司有興趣且評估後認為有能力承接，後續我們會提供更詳細的需求文檔，但需要簽署更高級彆的保密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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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兩位氣場強大的客人後，秦風和李明軒回到會議室，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鬆。
“我的天，這哪是合作問詢，簡直是上級單位下來搞技術驗收……”李明軒鬆了鬆領口，苦笑道，“每一個問題都像刀子一樣，把我們產品的邊界摸得清清楚楚。”
秦風神色凝重：“軍方背景……看來周老介紹的這條路，機遇巨大，但水也深不見底啊。‘護盾’……這項目不簡單。”
兩人立刻整理了一份詳細的會談紀要，連同對方的苛刻要求和自己一方的初步評估，第一時間彙報給了林燁。
林燁辦公室。
林燁仔細地閱讀著秦風和李明軒的報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窗外已是華燈初上，城市的霓虹燈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