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代價，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規則廢墟之中，失去了王超秩序之力庇護的“先鋒”編隊殘部，如同暴露在嚴寒中的幼雛，脆弱而孤寂。李娜強行壓下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悲痛與空洞，以鋼鐵般的意誌接管了現場指揮。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
“所有單位，報告狀態及剩餘能量。”
“清點戰場，回收所有可能的數據殘骸和‘觀察者’艦船碎片。”
“‘不屈號’，維持最低限度護盾，警戒可能殘存的‘觀察者’單位。”
“聯係‘方舟堡壘’，傳送加密戰報……及……人員損失情況。”
她的聲音通過通訊頻道傳出，平穩、冷靜，聽不出一絲波瀾，隻有最熟悉她的人，才能從那過於刻板的語調中，察覺到一絲強行壓抑的顫抖。
老周沉默地執行著命令，他那艘傷痕累累的“不屈號”如同沉默的礁石，守護在徹底失去能量反應、仿佛隻是一塊巨大金屬殘骸的“星火號”旁邊。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咆哮或怒罵，隻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已經彌合如初、空無一物的虛空，仿佛要將那裡瞪出一個洞來。
殘存的幾艘“利刃”攔截艦如同疲憊的歸巢蜜蜂，緩緩靠攏。戰場上，除了他們，隻剩下無數“淨化者”和“仲裁者”的金屬殘骸，以及那些斷裂後逐漸消散的數據觸須碎片，證明著剛才那場戰鬥是何等的慘烈與不可思議。
“‘星火號’……生命跡象掃描……無。”
“艦體結構完整，但所有係統離線，核心能量源……寂滅。”
“未檢測到艦長……的生命信號。”
冰冷的掃描結果一次次確認著那個他們不願麵對的事實。每一次報告，都像是在李娜心頭又紮進一根冰冷的刺。她緊緊攥著操控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就在這時，楊教授激動中帶著難以置信的聲音，從連接著“方舟堡壘”的加密頻道中傳來，打破了死寂的悲傷：
“李指揮官！周指揮官！我們接收到了你們傳回的數據碎片和初步戰報！我的天……你們……你們真的做到了？！‘終極裁剪協議’的激活被中斷了？！這簡直是奇跡！”
楊教授的聲音因極度的興奮而有些語無倫次，但很快，他也意識到了通訊另一端那死一般的沉寂，以及戰報中那簡短卻沉重如山的“人員損失”欄目。
“……艦長他……”楊教授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小心翼翼。
李娜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楊教授，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立刻分析所有傳回的數據，尤其是關於‘觀察者’艦隊殘骸和那些數據觸須碎片的信息。我們需要知道它們是否還有後手，以及……‘協議’是否真的被完全終止。”
“明白！我立刻組織所有力量進行分析！”楊教授立刻回應，語氣恢複了研究者的專注，“另外……堡壘這邊接收到了來自‘星火號’在最後時刻傳回的一段極其微弱的、加密等級最高的信息流，似乎是艦長在衝入裂隙前設置的自動備份，我們正在嘗試破解。”
王超留下的信息？李娜的心猛地一跳，仿佛在無儘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優先破解！有任何發現，立刻彙報！”
……
“方舟堡壘”在接到戰報後，陷入了短暫的震驚與悲慟，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堅定的戰備狀態。他們挫敗了“觀察者”最可怕的陰謀，但也付出了無法估量的代價。堡壘如同受傷的巨獸，舔舐傷口，磨礪爪牙，警惕著敵人可能隨之而來的瘋狂報複。
數小時後，李娜指揮著殘存的編隊，護衛著那艘沉寂的“星火號”，開始緩緩撤離這片規則正在緩慢自我修複的廢墟。來時是一往無前的鋒矢，歸去時，卻帶著勝利的餘燼與無法言說的oss。
就在編隊即將進行長途躍遷，返回堡壘的前一刻。
那艘如同金屬棺槨般的“星火號”內部，無人能夠探測到的核心最深處，那枚新凝結的、細微到極致的秩序晶體雛形，忽然極其微弱地……脈動了一下。
如同沉睡胚胎的第一次心跳，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卻真實地發生了。
與此同時，正在“劍魚”突擊艦上，對著星圖默默出神的李娜，仿佛心有所感，猛地抬起頭，望向舷窗外那艘被“不屈號”小心牽引著的“星火號”。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極其熟悉、溫暖而平靜的波動，從“星火號”的方向傳來。那感覺一閃而逝，快得讓她以為是過度悲傷產生的幻覺。
她怔怔地看著那艘沉默的飛船，冰封的心湖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裂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
是希望嗎？還是……更殘忍的自我欺騙？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無論前路如何，無論王超是否還能歸來，他們腳下的路，都必須繼續走下去。
為了那些逝去的，也為了那些尚未到來的。
編隊化作流光，躍入超空間通道，向著“家”的方向駛去。
身後，是漸漸平息的規則廢墟，是挫敗的陰謀，是英雄的沉寂。
前方，是等待他們歸去的方舟，是未儘的使命，是依舊在黑暗中閃爍的……微小星火。
第6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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