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暫的凝滯，仿佛宇宙按下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暫停鍵。對於苦苦支撐的“靜滯壁壘”和其後億萬生靈而言，這瞬間的喘息卻重若千鈞。監測屏幕上，代表“熵化”侵蝕強度的曲線，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非技術調整導致的回落，儘管幅度微小，卻如同在無儘黑暗中劃亮的第一根火柴。
“鏡界計劃”指揮中心內，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帶著哽咽的歡呼。他們做到了！他們真的觸動了那個不可名狀的怪物！
然而，李娜和楊教授等人臉上卻不見絲毫放鬆。作為計劃的直接引導者和深度參與者，他們感受到的遠比儀器數據更加複雜和……詭異。
那道彙聚了文明生機與可能性的意念，在觸及“阿爾法”那龐大意識海的瞬間，並未引發預想中的“共鳴”或“理解”，更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濃稠的、沸騰的油汙。
他們“聽”到了，或者說“感知”到了“阿爾法”意識海中掀起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劇烈動蕩。那並非憤怒，也非喜悅，而是一種更加原始的、混合了極度“困惑”、“好奇”以及……被某種從未體驗過的“刺激”所引發的、更加狂暴的“饑餓”！
仿佛一個從未嘗過甜味、隻知吞噬的怪物，突然被塞入了一顆糖果，那陌生的、無法被其“代謝”的滋味，非但沒有滿足它，反而徹底攪亂了它固有的“食欲”，激起了它對更多、更複雜“滋味”的瘋狂渴求！
“反饋……反饋強度在急劇升高！”負責監控意識連接的技術員聲音變了調，“過濾層壓力飆升！它……它好像在主動‘吮吸’我們的意念投射！”
隻見主屏幕上，代表“阿爾法”意識活動的能量讀數，在短暫的凝滯後，非但沒有平息，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強度瘋狂攀升！那股無形的侵蝕洪流再次湧動，比之前更加集中、更加具有……“目的性”？它不再均勻地衝刷“靜滯壁壘”，而是像無數無形的觸須，試圖繞過壁壘的防禦，精準地探向“鏡界計劃”意念投射的源頭——方舟堡壘的“回響聖殿”！
“它在尋找我們！”楊教授失聲驚呼，“它被我們投射的‘可能性’刺激到了，它想找到‘味道’的來源！”
“切斷連接！立刻切斷連接！”老周怒吼道，他看到了防禦網絡上傳來的、多個外圍監測點因承受不住驟然增強的意念探察而接連失效的警報。
“不行！強行切斷可能導致意識反噬，重創甚至摧毀集體意識網絡！”技術負責人急道。
李娜臉色蒼白，她能感覺到那股冰冷、龐大、充滿了扭曲求知欲的意念，正順著意念投射的通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急速逼近。強行切斷如同在激流中抽刀，必然傷及自身。
“改變投射內容！”李娜當機立斷，她的意識在網絡中疾呼，“停止輸出生機與可能性！模擬……模擬‘靜滯’！模擬‘虛無’！模擬它最熟悉的‘秩序歸墟’狀態！”
這是極其危險的賭博。模擬“收割者”熟悉的“終結”，或許能暫時安撫它那被刺激的“食欲”，但也可能被視為挑釁，或者……讓它更加確認了毀滅是唯一的歸宿。
但沒有時間猶豫了！
集體意識網絡在李娜的引導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切換了“頻道”。充滿生機的星辰大海瞬間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冰冷、一切秩序趨於熱寂終點的“虛無”圖景。這圖景並非創造，而是基於對“收割”本質的理解，進行的殘酷模仿。
效果立竿見影。
那狂暴湧來的、充滿探究欲望的意念洪流，在接觸到這片“虛無之鏡”的瞬間，猛地一滯。那股加劇的“饑餓感”似乎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滿足”？或者說，是找到了熟悉的“食譜”。
侵蝕的強度停止了攀升，甚至開始緩緩回落，重新回到了之前那種持續而穩定的壓力水平。那股試圖定位源頭的意念探察，也如同失去了目標的獵犬，變得漫無目的，最終緩緩退去。
“鏡界計劃”的首次主動接觸，在千鈞一發之際，以這樣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暫時畫上了句號。
連接被安全地、逐步地切斷。
“回響聖殿”內，能量水平緩緩下降，參與計劃的覺醒者們紛紛癱軟在地，精神透支，臉上充滿了後怕與茫然。
李娜扶著控製台，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
他們成功引起了“阿爾法”的注意，甚至短暫影響了它的行為。但他們也差點引火燒身，並證實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想——“阿爾法”並非毫無理智，它擁有一種基於吞噬和毀滅的、扭曲的“好奇心”和“學習能力”。
它就像一頭沉睡的、隻知道進食的混沌巨獸，而被他們，用一顆名為“可能性”的石子，輕輕砸醒了。
接下來，這頭被驚醒的巨獸，是會對自己永恒的饑餓產生懷疑，還是會……對投石者，產生更濃厚的“興趣”？
凝滯的饑餓，並未消失，隻是暫時回到了它熟悉的軌道。而方舟文明手中，已經沒有了第二顆石子。
第8卷第48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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