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甄薑安置在自己的將軍府即原王家大院),淩雲心中並無太多旖旎遐思,更多是出於對客人安全的審慎考量以及對冀州甄家這層關係的妥善處理。
這座府邸,在如今的朔方城內,雖已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宅院,青磚高牆,院落重重,但若與冀州甄家那等累世豪富、雕欄玉砌的莊園相比,定然顯得粗獷而簡陋,甚至帶著幾分邊塞特有的荒疏氣息。
然而,甄薑踏入府門後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淩雲的預料。在府中那位麵相憨厚、手腳麻利的老管事引路下,她並未流露出絲毫嫌棄或失望,反而饒有興致地、細細打量著這座象征著塞北最高權柄的居所。
院落寬敞卻隻植著耐寒的鬆柏,建築敦實厚重,梁柱皆是未經精細雕琢的原木,透著一股實用至上的樸素。
府內陳設更是簡單,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榻,幾乎不見任何華而不實的裝飾物。仆從數量稀少得可憐,僅有幾個負責灑掃庭院、修剪花木的粗使下人,以及一個被臨時指派來、名叫小荷、約莫十四五歲、眼神靈動中帶著幾分怯生生的起居丫鬟。
整個府邸,處處透著一股與其主人如今在朔方如日中天、威名赫赫的地位截然不同的簡潔、質樸,甚至因人氣不足而顯得有些空曠冷清。
甄薑那雙清澈的美眸中,初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隨即,這訝異便迅速沉澱,化為一種更深沉的、帶著灼熱溫度的欣賞與觸動。
她自幼生長在冀州甄家那等鐘鳴鼎食、仆從如雲的環境之中,見慣了世家大族表麵的鋪張奢華與人情往來的虛偽客套。
即便是她那位以經商聞名、為人還算務實的父親甄逸,府中的規矩排場、用度開銷,也絕非尋常富貴人家可比。
而眼前這位淩將軍,身為掌控一郡之地、手握數千雄兵、令胡虜聞風喪膽的實際主宰,其日常居所竟是如此簡單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身邊貼身伺候的人手更是精簡到了極致。
這絕非是為了沽名釣譽而刻意為之的矯飾,而是真正的心誌高遠,不縈於物,將所有的精力與資源,都投入到了那更為宏闊的安邦定土、濟世安民的事業之中。
“淩將軍,”甄薑停下腳步,轉過身,輕聲開口,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真誠讚歎,“府上……彆有一番氣象,清雅脫俗,返璞歸真。想不到將軍位高權重,威震北疆,日常起居卻簡樸若此,實在……令薑敬佩不已。”
她的目光落在淩雲臉上,仿佛要透過他那平靜的外表,看清內裡那顆與眾不同的心。
淩雲聞言,隻是隨意地笑了笑,那笑容坦蕩而自然,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邊塞苦寒之地,物力維艱,一切自當以實用為先。能讓麾下將士們吃飽穿暖,甲胄兵刃無缺,能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免受凍餒流離之苦,方是根本。至於這些身外之物,居所華服,於我而言,夠用即可,無需過多費心。”
這番樸實無華卻重若千鈞的話語,如同投入甄薑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她望著淩雲那雙清澈見底、卻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般堅定信念的眼睛,心中那份最初因救命之恩而萌生的感激與好感,悄然間混合了更多的、沉甸甸的敬佩,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若有若無的心疼——他背負著如此重任,卻對自己這般苛待。
“將軍胸懷天下,心係黎庶,所言字字珠璣,薑受教了。”甄薑微微垂首,語氣愈發柔和。隨即,一個念頭如同破土的春芽,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
她抬起眼,目光盈盈如水,勇敢地迎上淩雲的視線,語氣自然而溫婉,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持,“將軍平日夙興夜寐,忙於軍政要務,嘔心瀝血,身邊卻連個細致周到的人照料都沒有。薑既蒙將軍活命之恩,又得允暫居府上,叨擾清靜,心中實在難安,無以為報。”
“若……若將軍不嫌薑笨手笨腳,見識淺薄,在朔方這些時日,便讓薑……代為打理府內些許瑣碎事務,照料將軍日常起居飲食,略儘綿薄之力,可好?”
淩雲心中:此言入耳,淩雲先是猝不及防地一愣,心臟仿佛漏跳了一拍。讓冀州甄家的長女、未來可能執掌龐大家業的商業奇才,給自己當“臨時管家”兼“生活助理”?
這待遇,這畫麵,怕是連洛陽城裡的那位天子,都未必能享受到吧?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虛榮滿足與隱秘愉悅的暗爽,如同地下湧動的溫熱泉水,不受控製地咕嘟咕嘟從心底最深處冒了出來,瞬間流向四肢百骸。
他幾乎能腦補出典韋那張粗豪大臉上得知此事後,會露出何等驚掉下巴的誇張表情。然而表麵上,他努力繃緊麵部肌肉,維持著身為統帥的鎮定與威嚴,甚至還刻意流露出一絲“這於禮不合、太過麻煩”的遲疑。
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推拒:“這……這如何使得?甄小姐乃是府上貴客,身份尊貴,豈能勞煩你做這些瑣事?這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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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薑心中:見淩雲出言推辭,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並非她一時興起的衝動,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
此舉一來是真心實意地想報答淩雲的救命之恩,為他分擔些許辛勞,儘一份心力;二來,這無疑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能讓她更近距離、更深入地觀察了解這個男人,了解他的脾性喜好、生活習慣,甚至……悄無聲息地融入他生活的點滴之中。
她淺淺一笑,那笑容如同初綻的蘭芷,帶著幾分江南女子特有的柔韌與堅持,輕聲反問道:“將軍莫非是……嫌棄薑笨拙粗陋,不堪此任,會壞了府上的規矩?”
“絕非此意!甄小姐蕙質蘭心,何來笨拙之說!”淩雲連忙擺手,仿佛被說中了心事般,最終露出一副“拗不過你”的無奈表情,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便有勞甄小姐費心了。隻是府中簡陋,諸事繁雜,小姐隻需量力而行即可,切莫因此等瑣事累著了身子,否則雲心中難安。”
“將軍放心,薑自有分寸。”甄薑唇角彎起一抹清淺卻動人心魄的完美弧度,心中悄然鬆了口氣,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達成目標的喜悅與對未來的隱隱期待,在她心間悄然彌漫開來。
精準的生物鐘讓淩雲在天光剛剛破曉、窗外還是一片魚肚白時,便準時醒來。塞北深秋的清晨,空氣裡帶著浸入骨髓的涼意,透過未曾關嚴的窗欞縫隙,絲絲縷縷地滲入房間。
他慵懶地躺在寬大的床榻上,意識逐漸清明,正準備如往常般利落地起身,卻驟然察覺身體某處因年輕健壯、血氣方剛而呈現出的自然而充滿生命力的生理反應“起床氣”俗稱“陳伯”)。
頗為昂揚醒目地將身上那層薄薄的錦被,頂起了一個不容忽視的、輪廓清晰的“小帳篷”。
就在他略感尷尬,暗自希望這自然的生理現象能快點平複,準備再躺片刻緩一緩再起身時,房門外,傳來了幾下輕柔而規律的叩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