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有緊要事務處理完畢,再無任何牽掛後,淩雲整理衣冠,神色莊重地來到盧植的書房,向這位在他洛陽之行中給予巨大幫助與庇護的長者做最後的辭行。
書房內,檀香依舊。盧植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看著眼前這位年紀雖輕,卻已在帝都掀起陣陣波瀾、屢創奇跡的晚輩,心中當真是感慨萬千,既有對其才華的激賞,亦有對其未來的期許。
他站起身,繞過書案,走到淩風麵前,伸出手,厚重而溫暖的手掌輕輕拍了拍淩風結實的肩膀,語氣中充滿了長輩不加掩飾的讚賞與深沉如海的期許。
“淩風啊,你此番洛陽之行,當真是石破天驚,令人刮目相看!《小池》之清新靈動,宛若天成;《愛蓮說》之風骨嶙峋,卓然獨立;《水調歌頭》之曠達超脫,意境高遠。
“此三篇佳作,任意一篇都足以讓你在當今文壇占據一席之地,名垂青史亦非虛言!然而更難得的是,你於這權力交織、浮華迷眼的紛擾帝都之中,能始終持身以正,堅守本心,結交如盧某、王子師這等賢能,更憑借自身智慧與籌謀,竟真讓你於不可能中,硬生生謀得了朔方郡守之實職!”
“伯喈蔡邕字)能得你為關門弟子,承其學問,繼其誌向,實乃他晚年之大幸!老夫……看在眼裡,亦是真心為你感到驕傲!”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目光中滿是欣慰。
他話語微微一頓,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真摯的不舍與牽掛,繼續叮囑道:“隻可惜,相聚時日終究太短,你便要北上邊陲,肩負重任。淩風,邊郡不同洛陽,事務繁雜,胡漢交錯,危機四伏,萬事皆需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記住,剛不可久,柔不可守,需懂得審時度勢,剛柔並濟。日後若在朔方遇到難處,無論是政務軍務,還是朝中牽掣,皆可隨時遣人送信至洛陽。老夫隻要一息尚存,在這洛陽城中,自當儘力為你周旋、撐持!”
淩雲聽著這番推心置腹、情深意重的囑托,心中暖流湧動,更是感激莫名。
他後退一步,神色肅穆,對著盧植深深一揖到底,情真意切,聲音微哽:“盧公今日之教誨,字字珠璣,風必當鐫刻於心,永世不忘!此番洛陽之行,若無盧公您從最初的回護,到後來的鼎力相助,在朝堂之上據理力爭,更是多方引薦,風一介邊郡小子,絕無可能有今日之機遇!”
“大恩不言謝,風唯有竭儘所能,肝腦塗地,必將那朔方郡治理得固若金湯,民生安樂,以此回報,絕不辜負盧公與蔡師之殷切厚望!”
辭彆了恩師盧植,淩雲一行人,包括黃忠一家、太史慈以及幾名可靠的盧府護衛,駕著幾輛裝載著簡易行囊和那箱至關重要黃金的馬車,緩緩駛出了巍峨的洛陽城。
車輪沉重地碾過官道上的塵土,發出單調而持續的轆轆聲響。
然而,車隊剛出城門,前行之路卻被一輛看似普通、並無明顯標識的青篷馬車攔住了去路。太史慈與黃忠經驗豐富,立刻警覺起來,眼神銳利,手不約而同地按上了隨身攜帶的兵刃,周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
淩雲正自心中詫異,猜測著來者身份與意圖,卻見那輛馬車的青色布簾被一隻纖纖素手輕輕掀開。
一道熟悉的、身著素雅月白衣裙的窈窕身影,在貼身丫鬟的小心攙扶下,姿態依舊優美卻帶著一絲風塵仆仆的意味,盈盈走下車來。
令淩雲目光一凝的是,她麵上那層標誌性的薄紗已然除去,毫無遮掩地露出了那張曾令洛陽無數才子名士為之傾倒、為之癡狂的絕色容顏。
隻是此刻,這張臉上洗儘了在芳澤閣時的精致鉛華,眉宇間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然而,更多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斬斷了過去所有牽絆的決然與磐石般的堅定。
正是昨夜才剛剛得知已贖身離去、不知所蹤的來鶯兒!
“淩公子。”她步履從容地走到淩雲的駿馬之前,微微仰起頭,目光清澈而直接地望著端坐馬上的他。”
“聲音依舊如同出穀黃鶯般清脆悅耳,卻少了幾分在芳澤閣那種特定場合下刻意維持的柔媚婉轉,多了幾分曆經重大人生抉擇、破繭重生後的異樣平靜與內在力量,“不告而來,貿然攔路相見,驚擾了公子行程,還望公子恕鶯兒唐突之罪。”
淩雲心中大為震動,如同被重錘敲擊,連忙翻身下馬,動作間帶著難以置信:“來鶯兒姑娘?你……你怎會在此處?昨日我派人去芳澤閣,得到的消息是你已……”他昨日派去的人帶回的,分明是她已贖身離去、不知所蹤的消息,怎會此刻突兀地出現在這離京的官道之上?
來鶯兒見他驚詫,唇角微微彎起一個清淺卻真實的弧度,那笑容在清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清麗脫俗,與以往那種帶著距離感的美麗截然不同。
“公子昨日派人前往告知即將離京,此等消息,鶯兒既已知曉,豈能不來親自相送一程?芳澤閣中,確已再無那個需要賣笑娛賓的來鶯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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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平和,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如今的鶯兒,隻是一介褪去浮華、孑然一身的自由之身。”
她目光灼灼,毫不避諱地直視著淩雲驚疑不定的雙眼,直言不諱,坦蕩得令人心驚。
“公子那篇《愛蓮說》,於鶯兒而言,便如同黑夜中驟然炸響的驚雷,徹底驚醒了渾渾噩噩的夢中之人。鶯兒不願,也不再甘心,隻做那方池塘之中,僅供人遠遠觀賞、品頭論足,甚至心生褻瀆的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