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的朔方郡,徹底沉浸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
厚重的積雪如同巨大的棉被,將廣袤的原野、蜿蜒的道路、高聳的城郭儘數覆蓋,放眼望去,天地間唯餘茫茫白色。
嗬氣成冰的凜冽嚴寒主宰著這片土地,足以讓大多數生靈選擇蟄伏,然而,這股酷寒卻終究未能凍結這片土地上正在蓬勃迸發的驚人活力。
郡守府後院,淩雲難得地暫放了繁重的政務,將更多時間留給了正在安心養胎的甄薑。窗外的嚴寒與室內的溫暖形成了鮮明對比,炭火盆中跳躍的火焰映照在甄薑日漸圓潤的臉龐上,顯得格外安詳。
淩雲悉心陪伴,親自過問飲食起居,享受著這亂世烽火中彌足珍貴的溫馨與寧靜時刻。
然而,他耗費心血一手搭建起的軍政體係,已然如同上緊了發條的精密器械,即便在他這段難得的“休假”期間,依舊按照既定方略,高效且充滿韌性地運轉著,甚至在某些領域,迸發出了比他親臨督導時更加熱烈、更加自主的生機。
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在朔方城外新近開辟的數處大型校場。
儘管寒風如刀,刮在臉上生疼,嗬出的白氣瞬間就能在眉睫胡須上凝霜,這裡卻終日人聲鼎沸,熱火朝天。
操練的呼喝聲、兵刃碰撞的鏗鏘聲、馬蹄奔騰的雷鳴聲、以及軍官嚴厲的指令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強大的聲浪,蒸騰的熱氣甚至驅散了周遭部分寒意,讓這片冰雪世界顯得格外不同。
高順負責的步兵招募點前,隊列最為嚴整肅穆。前來應征的青壯多是神情堅毅、體格健碩之輩,他們頂著寒風,默默站立,如同紮根的鬆柏,承受著這位以治軍嚴苛、沉默寡言著稱的將領那銳利如刀的審視。
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與期待,每個人都明白,踏入高順的軍營,意味著將接受最嚴格的紀律約束和最艱苦的操練。
相比之下,張遼主持的騎兵選拔處則顯得更為喧鬨激昂,充滿了活力與不確定性。
這裡不僅考驗候選者的騎術是否精湛,能否在疾馳中控馬自如,更注重其在馬背上的膽魄、臨機應變的敏捷與那股子舍我其誰的衝勁。
不時有應征者做出驚險的鐙裡藏身或策馬跨越障礙的動作,引得圍觀人群爆發出陣陣喝彩與驚呼,氣氛熱烈非凡。
張遼本人也時常親自下場示範,其精湛的騎術和凜然的威風,成為最好的招募招牌。
而黃忠坐鎮的弓兵招募點,氣氛則尤為獨特,帶著一種沉靜而專注的力量,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
老將軍黃忠親自坐鎮於臨時搭建的木台之上,麵色沉肅如鐵,目光如高空盤旋的鷹隼般銳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虛浮與不實。
他麵前的木架上,依次擺放著從一石到三石不等、力道各異的硬弓,從輕巧的獵弓到需強健臂力才能拉開的戰弓,一應俱全。
每一名應征者都需在他麵前,依次挽開不同力道的弓,並保持穩定的瞄準姿勢,以此精確測試其臂力極限、眼力的精準度、持久的耐力與身體的穩定性。
任何細微的顫抖或力量不足,都難以逃過他苛刻的眼睛。
然而,最吸引周遭目光,甚至引起陣陣竊竊私語的,卻是昂然站在黃忠身側,同樣參與選拔的兩名少女——趙雨與黃舞蝶。
她們早已褪去了往日的女兒裙釵,換上了合身利落的皮質軟甲,滿頭青絲緊緊束成男子般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與修長的脖頸,英姿颯爽,眉宇間英氣勃發,絲毫不讓須眉。
性子向來活潑跳脫的趙雨,此刻卻緊抿著唇瓣,眼神專注無比,她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嬌叱一聲,接過一張二石硬弓,奮力將弓弦拉開,動作雖不及旁邊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卒那般圓融流暢。
弓弦的嗡鳴也因力量稍遜而略顯滯澀,但那繃緊的手臂線條、微微咬住的銀牙和眼中燃燒的灼熱的不服輸的銳氣,卻令人無法忽視。
黃舞蝶則沉靜許多,眉宇間依稀可見其父黃忠的穩健風範,她引弓、搭箭、凝神,動作一絲不苟,如行雲流水,目光如釘子般緊緊鎖定百步之外那在寒風中微微晃動的箭靶紅心,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囂、目光、議論都已與她無關,整個世界隻剩下她、弓與靶。
周圍那些原本對女子從軍心存疑慮、甚至暗自嗤笑的粗豪漢子們,在親眼看到她們額角滲出細密汗珠、感受到她們咬緊牙關對抗弓弦反彈之力時的堅持韌勁、以及那逐漸趨於穩定和精準的動作後。
目光也漸漸由最初的輕視、好奇、觀望,轉為了驚奇,訝異,乃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
黃忠雖依舊板著臉,對所有應征者,包括自己的女兒,要求都一視同仁,嚴格到近乎苛刻,但偶爾掃過趙雨和黃舞蝶那專注而堅持、甚至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卻絕不放棄的身影時。
目光深處,總會極快地掠過一抹難以捕捉的複雜情緒,那裡麵有關切,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閃而逝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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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少女的參與,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兩顆石子,在這支新生的軍隊中,漾開了關於“可能”與“突破”的第一圈漣漪,悄然挑戰著某些固有的觀念。
城內的景象,則另有一番不同於校場陽剛之氣的人文風貌,細膩而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