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蕨類植物的葉片上凝成水珠，順著邊緣墜進腐葉堆裡，濺起細碎的泥花。天宇蹲在一塊青灰色的岩石後，指尖撚起地上半個模糊的腳印——那是牛皮靴踩過濕土留下的痕跡，鞋釘的紋路清晰可辨，正是殖民軍常用的軍靴樣式。
“他們離得不遠了。”天宇壓低聲音，回頭看向身後的隊伍。五十多個華工正蜷縮在陡峭的山坡內側休息，孩子們被母親死死捂住嘴巴，連抽泣聲都壓成了氣音。李武帶著幾個壯丁蹲在最外側，手裡緊緊攥著磨尖的木矛，矛尖在晨光裡閃著冷光。
“王磊呢？”天宇問。
“在那邊布置好了。”李武朝上方努了努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陡峭的斜坡上，幾叢半枯的藤蔓被巧妙地纏成環狀，末端係著碗口大的石塊，藤蔓中段被削薄，剛好能承受石塊的重量，卻經不住猛地一拽——這是王磊昨夜琢磨出的“墜石索”，用山林裡隨處可見的材料就能做成。
“讓中間組的老弱先挪到前麵的峽穀，那裡有個天然石洞能藏人。”天宇拍了拍李武的肩膀，“你帶五個弟兄跟我留下斷後，其他人護送他們快走，到了石洞就用石塊堵上入口，等我們消息。”
李武剛要應聲，遠處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緊接著是殖民者的嗬斥聲：“腳印往這邊去了！快追！”
天宇眼神一凜：“走！”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婦女們背著孩子，互相攙扶著往峽穀深處鑽。天宇則帶著李武和五個壯丁，迅速爬上斜坡，隱入茂密的灌木叢。他從懷裡掏出塊木炭，在樹乾上畫了個隻有自己人能看懂的記號——這是留給後續隊伍的路標。
沒過多久，殖民軍的身影就出現在山坡下。五十多個穿著灰藍色軍裝的士兵，舉著步槍，腰上掛著刺刀，在軍官的指揮下成扇形散開，小心翼翼地往上爬。領頭的軍官留著絡腮胡，手裡拿著望遠鏡，時不時停下來觀察四周，正是之前在營地指揮鎮壓的霍克少校。
“這些黃皮猴子還挺能跑。”霍克啐了口唾沫，用靴尖踢開地上的一塊碎石，“找到他們，格殺勿論！記住，留活口沒用，總督說了，要讓他們知道反抗的代價！”
士兵們哄應著，腳下的動作更快了。一個高個子士兵走在最前麵，靴子剛好踩在王磊布置的藤蔓上——那藤蔓看似隨意地橫在必經之路上，實則與上方的墜石索連在一起。
“哢吧！”
藤蔓被踩斷的瞬間，上方傳來石塊滑動的“簌簌”聲。高個子士兵還沒反應過來，一塊磨盤大的岩石就帶著風聲砸了下來，他慌忙往旁邊撲，卻還是被石塊擦中肩膀，“哢嚓”一聲脆響，骨頭斷裂的聲音在山穀裡格外清晰。
“有陷阱！”霍克少校怒吼一聲，舉槍朝上方亂射，子彈打在樹乾上，濺起木屑。
就在殖民軍亂作一團時，天宇低喝一聲：“扔！”
李武帶著弟兄們早就在上方備好了石塊，此刻紛紛鬆手。數十塊大小不一的石頭順著斜坡滾下去，砸得殖民軍慘叫連連。一個士兵躲閃不及，被石塊正中胸口，當場嘔出一口血，癱在地上不動了。
“在上麵！射擊！”霍克少校指著天宇藏身的方向，指揮士兵還擊。子彈嗖嗖地穿過枝葉，在天宇腳邊的泥土裡鑽出一個個小洞。
“撤！”天宇見目的達到，立刻揮手。眾人順著預先找好的小路，貓著腰往峽穀深處退。這條小路是王磊昨天勘察地形時發現的，狹窄得隻能容一人通過，殖民軍的大部隊根本無法展開。
霍克少校氣得哇哇大叫，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在密林裡。他踢了一腳受傷的士兵，怒道：“廢物！一群廢物！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士兵們不敢違抗，拖著傷員，罵罵咧咧地繼續追擊。但他們沒注意到，剛才滾下石塊的地方，泥土裡還埋著王磊做的另一重陷阱——削尖的竹片被偽裝成枯枝，斜插在地上，剛好能刺穿軍靴的鞋底。
果然，沒追出幾步，又有兩個士兵慘叫著倒下，腳心被竹片紮穿，鮮血順著靴筒流出來，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天宇帶著斷後組一路疾行，很快就追上了前麵的隊伍。王磊正帶著人在峽穀入口用石塊封堵通路，見他們回來，連忙問：“怎麼樣？”
“暫時甩開了，但他們肯定不會罷休。”天宇喘著氣，接過一個婦女遞來的水囊，“石洞能藏多久？”
“至少能藏大半天。”王磊指著峽穀深處，“裡麵有水源，還有之前山民留下的乾草，足夠我們休整。”
說話間，遠處傳來隱約的槍聲，顯然霍克少校還在組織搜山。天宇拍了拍李武的肩膀：“你帶兩個人在峽穀兩側再布置些絆索，拖延他們的速度。我們先進石洞，等天黑再想辦法往更深的山裡走。”
李武應聲而去。天宇看著眾人鑽進石洞，最後一個彎腰進去前，他回頭望了一眼追兵的方向，眼神裡閃過一絲狠厲——這山林既是他們的避難所，也將是殖民軍的葬身地。隻要還有一口氣，他們就絕不會束手就擒。
石塊被一塊塊堵在洞口，最後一絲光線消失時，天宇聽到了洞外傳來李武布置絆索的窸窣聲，以及遠處殖民軍越來越近的叫罵聲。他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洞內黑壓壓的人影，低聲道：“都忍一忍，等天黑，我們就安全了。”
黑暗中，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天宇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王磊——這個總是笑眯眯的老木匠，此刻掌心的老繭硌得他生疼，卻也讓他莫名地安心。
洞外，風穿過峽穀，帶著殖民軍的腳步聲和槍聲，一點點逼近。而洞內，五十多顆心緊緊貼在一起，在黑暗中等待著夜幕降臨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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