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變苗圃的惡戰,仿佛將隊伍投入了血肉與瘋狂的絞肉機。當他們終於踉蹌著衝入一條相對乾燥、隻有零星生物質增生的狹窄通道,並確認暫時安全後,支撐著每個人的那根弦,幾乎同時崩斷。
還活著的人,除了林薇和她的助手外,還剩下八人。除了李振邦和狀態詭異的吳鋒,還有六名戰士:沉默堅毅的老兵代號“山狼”,年輕但技術嫻熟的機槍手“鐵砧”,以及在苗圃中被酸液濺傷手臂的“灰隼”,還有一名腿部被畸變體骨刺貫穿,失血過多而無法行走的戰士“岩牛”,以及兩名隻受了點輕傷的戰士。
通道內彌漫著血腥、焦糊和濃重的疲憊氣息。岩牛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臉色灰白,呼吸微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葉拉扯的嘶聲。灰隼手臂上的傷口雖然經過緊急處理,但防護服下的皮肉依舊在緩慢潰爛,傳來陣陣灼痛。所有人的彈藥都已消耗大半,僅剩的醫療用品在之前的戰鬥中幾乎用儘。
李振邦靠在對麵的牆壁上,頭盔摘下,露出布滿汗水和汙跡的臉,眼神掃過疲憊不堪的隊員,最終落在重傷的岩牛和狀態不佳的灰隼身上。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評估著,計算著。
短暫的寂靜被李振邦低沉而沙啞的聲音打破,這聲音裡沒有詢問,隻有結論:
“我們不能再帶著重傷員前進了。”
一句話,如同寒冰墜地,讓通道內本就稀薄的空氣瞬間凍結。
林薇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李隊,你什麼意思?”
李振邦沒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的眼神冷靜得近乎殘酷:“意思很明確。岩牛無法行動,灰隼的狀態也在下滑。接下來的路隻會更危險,控製中心近在咫尺,但我們攜帶的彈藥和精力有限。帶著他們,速度會被拖慢,防禦會出現漏洞,我們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生存幾率都會急劇下降。”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眾人心上:“為了任務的最終目標,為了大多數人能活下去,我們必須做出取舍。留下必要的物資和……武器,讓他們在此等待。我們輕裝疾行,拿下控製中心後再回來接應。”
“等待?”林薇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在這種地方等待?和等死有什麼區彆?李振邦!你要放棄自己的戰友?!”
“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李振邦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林博士,收起你那套天真的道德!看看我們周圍!看看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我們現在是在地獄裡掙紮,不是在開研討會!生存,完成任務,才是對死去的人最大的告慰!帶著無法戰鬥的人,是對所有還活著的人的不負責任!”
“效率?生存?”林薇猛地站起,激動地指著岩牛和灰隼,“如果我們為了所謂的效率和生存,就可以隨意拋棄同伴,那我們現在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我們和外麵那些隻知道吞噬的怪物,和侵蝕這裡的‘歸墟’,還有什麼區彆?!”
她的聲音在通道內回蕩,帶著悲憤的哭腔:“我們戰鬥,我們掙紮,是為了作為‘人’活下去!是為了守住屬於人類的文明和底線!不是為了變成隻懂得計算得失、冷酷無情的怪物!”
兩人的激烈對峙,瞬間點燃了隊伍中壓抑已久的矛盾。
支持李振邦的山狼和鐵砧沉默著,但他們的眼神表達了立場。山狼低聲道:“林博士,李隊……也是為了大家。”
鐵砧則更直接:“帶著岩牛,我們可能都到不了控製中心。”
而林薇的助手和灰隼本人,則麵露絕望和憤慨。灰隼忍著傷痛吼道:“我還能動!我還能開槍!”
年輕的助手也顫聲道:“不能丟下他們……我們不能……”
爭吵迅速升級,聲音在狹窄的通道內碰撞、放大。疲憊、恐懼、失去戰友的痛苦,在此刻全都化作了指向自己人的利刺。
就在這混亂達到頂點的時刻,一直沉默地靠在角落的吳鋒,突然抬起了頭。他的眼神依舊帶著那種令人不安的冰冷與洞徹,仿佛能看穿每個人的皮囊,直視其下隱藏的黑暗。
“彆吵了……”他的聲音嘶啞,宛如砂紙摩擦。
爭吵聲略微一滯。
吳鋒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針,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山狼……你害怕……害怕像上次一樣,因為掩護隊友而獨自被困……”
“鐵砧……你藏了最後一塊高能口糧……你誰也不信……”
“灰隼……你在想……如果當時反應再快一點……手臂就不會……”
“李隊……你怕……怕無法帶任何人回去……怕成為最後的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