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的成功,如同在深不見底的黑暗潭水中投入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短暫而脆弱。區域性計算節點的摧毀確實為燕京基地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但核心智慧的沉默,比它狂暴的攻擊更令人不安。資源,這個永恒的枷鎖,愈發收緊。
軍械庫的庫存報告每一次呈遞,都讓李雲鵬將軍的眉頭鎖得更緊。手工複裝的子彈雖然緩解了燃眉之急,但其不穩定性和有限的產量,根本無法支撐一場高強度的防禦戰。一枚在槍膛內遲滯甚至炸殼的複裝彈,其代價可能是一名精銳士兵的生命。
“銅料快沒了,”老陳在臨時組建的“金屬回收車間”裡,對著王磊搖頭,手裡捏著一枚變形嚴重的彈殼,“安全範圍內的電線、管道幾乎被我們搜刮殆儘。下一步,我們可能要開始拆解那些還能提供庇護的建築結構了。”
王磊的目光掃過車間:熔爐熊熊燃燒,工人們汗流浹背地將收集來的金屬碎片分類、熔煉、澆鑄成粗糙的彈頭毛坯。空氣中彌漫著金屬蒸汽和汗水的味道。一條簡陋的流水線上,婦女和老人正小心翼翼地用手工工具將發射藥填入清洗過的舊彈殼,再用木槌將彈頭輕輕敲緊。每一發子彈都凝聚著幸存者們的希望與汗水,但產量,依舊杯水車薪。
醫療區的困境同樣嚴峻。李瀟不得不做出更殘酷的抉擇:有限的抗生素優先供給輕傷員,以確保他們能儘快返回戰線;而對於那些感染深度需要大量昂貴藥品才有一線生機的重傷員,則隻能采用保守治療,聽天由命。她看著一名因缺乏有效消炎藥而持續高燒的年輕戰士,那渾濁眼神中生命之火的逐漸熄滅,感到一種錐心的無力感。
“我們在用時間換空間,”她對默默站在身後的王磊說,聲音沙啞,“但我們的時間,和我們的藥品一樣,所剩無幾。”
核心智慧的戰術調整比預想的更快,也更致命。它似乎徹底放棄了成本高昂的特化變異體大規模強攻,轉而采取了一種更高效、更惡毒的“消耗”與“癱瘓”戰略。
新的威脅首先出現在基地的物資補給線上。一支由老陳親自帶領前往更遠區域搜尋金屬資源的小隊,遭遇了新型變異體——“清道夫”。這些怪物體型不大,動作迅捷如猿猴,它們不直接攻擊人類,而是專門破壞車輛輪胎、切割油管、甚至用強酸唾液腐蝕搜刮來的物資。它們像一群令人厭惡的鬣狗,不追求擊殺,隻追求讓人類一無所獲,空手而歸。
“它們在餓死我們。”老陳帶著僅存的一半隊員和寥寥無幾的收獲返回時,疲憊而憤怒地說道。
與此同時,基地外圍的哨兵開始頻繁報告一種低強度但持續性的騷擾。小股的“疾行種”和“潛行者”會在夜間不間斷地襲擾防線,它們不尋求突破,隻是不斷地消耗著守軍的精力與寶貴的彈藥。士兵們不得不時刻保持高度警惕,睡眠成了奢侈品,神經如同繃緊的弓弦。
更令人頭痛的是“共鳴者”的進化。它們不再試圖一次性癱瘓整個指揮係統,而是隨機地對某個特定區域或頻段進行短促、強烈的乾擾。通訊時斷時續,指揮效率大打折扣,前線部隊有時不得不依靠最原始的信號旗和傳令兵來傳遞信息。
王磊站在指揮地圖前,看著上麵代表著小規模衝突不斷閃爍又熄滅的紅點,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這不是一場能夠痛快決勝的戰鬥,而是一場緩慢令人窒息的絞殺。
麵對這種鈍刀割肉般的戰術,燕京基地展現了其最核心的堅韌——不是科技的先進,而是人性的不屈。
在圍牆之上,士兵們發明了“階梯防禦法”。並非所有士兵都時刻處於戰鬥位置,而是分成數個梯隊,輪流休息、警戒和反擊。他們用空罐頭盒和細線製作了簡易的預警裝置,用廢棄的汽車後視鏡和陽光在白天進行簡單的光信號通訊。他們將每一發手工複裝子彈都視若珍寶,射擊紀律嚴苛到近乎殘忍,不到五十米內絕不開火。
在基地內部,平民的潛力被激發到極致。學校的孩子們在老師的組織下,將能找到的所有布料收集起來,由婦女們縫製成止血帶和簡易繃帶。老工匠們利用變異體殘骸中提取的幾丁質和韌性纖維,混合有限的樹脂,製造出一種輕便且具有一定防禦力的複合臂盾,配發給前線士兵,用於格擋“潛行者”的利爪。
李瀟的醫療團隊則在極端條件下,發展出了一套獨特的“戰地分級救護體係”。輕傷員在陣地後方由受過基礎訓練的民兵進行初步處理;中度傷員則通過一條由平民誌願者組成的“人力傳送帶”,快速後送至醫療區外圍的“緊急處理站”;隻有生命垂危的重傷員,才能進入核心手術室。這套體係雖然粗糙,卻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寶貴的專業醫療資源和醫生的精力。
“我們或許缺乏彈藥,但我們不缺乏勇氣和智慧。”李雲鵬將軍在一次簡短的巡視中,對渾身油汙正在調試一台人力發電機的老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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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抬起沾滿油汙的臉,笑了笑:“將軍,我們隻是在證明,人,比那些冰冷的怪物,更難被消滅。”
然而,核心智慧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在持續了數天的低強度消耗戰後,它終於亮出了新的獠牙。
這一次的攻擊,目標明確——基地賴以生存的水源淨化廠。該廠位於基地防護圈的一個相對獨立的區域,由一支小隊駐守。
攻擊在午夜來臨。首先是一群經過特殊強化的“掘進者”,它們以驚人的速度從地下直接掘穿了淨化廠下方的岩層,破壞了主要管道。緊接著,數隻新型變異體——“汙染者”被投入戰場。它們體型臃腫,行動遲緩,但能夠從體表分泌出大量粘稠充滿高濃度病毒和腐蝕性酶的生物黏液。
這些黏液不僅迅速堵塞了備用水管和過濾設備,更可怕的是,它能汙染水源,使其在極短時間內變成致命的毒液。
駐守小隊陷入了苦戰。他們不僅要麵對源源不斷從破口湧入的普通喪屍,還要小心規避那些緩慢移動卻能將一切玷汙的“汙染者”。通訊被“共鳴者”乾擾,求援信息遲遲無法發出。
直到一名渾身是血的士兵拚死衝出包圍,用手搖式警報器拉響了最高警報,指揮部才得知淨化廠遇襲。
王磊親自帶領快速反應部隊前往救援。當他們趕到時,淨化廠已近乎癱瘓。地麵上覆蓋著一層滑膩散發著惡臭的生物黏液,幸存的守軍正依托著殘存的設備進行最後的抵抗。
“必須清除那些‘汙染者’,修複管道!”王磊一邊組織火力壓製潮水般湧來的喪屍,一邊下令工兵小隊攜帶備用水管和工具,在火力掩護下嘗試修複。
戰鬥異常慘烈。“汙染者”雖然脆弱,但其分泌的黏液極具破壞性,一名士兵的防護服不慎沾上,很快就被腐蝕穿透,慘叫著倒下。修複工作進展緩慢,每一寸管道的對接都伴隨著槍聲和嘶吼。
最終,在付出了二十多人傷亡的代價後,淨化廠的主要管道被臨時接通,但過濾係統已嚴重受損,未來的供水將麵臨質量和數量的雙重下降。
水源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但留給燕京基地的警示是殘酷的。核心智慧已經找到了他們的軟肋——不是最堅固的城牆,而是維係生存的基礎設施。
“它在下棋,”秦風在身體稍有好轉後,再次嘗試進行感知,帶回的消息令人窒息,“它在係統地評估我們的每一個關鍵節點,然後選擇消耗最低的方式發起攻擊。水源隻是開始,接下來可能是電力、食物、或者……氧氣。”
指揮中心內,氣氛降到了冰點。被動防禦,意味著將被一點點耗乾;主動出擊,以基地目前的狀態,無異於以卵擊石。
“我們需要一場勝利,”王磊打破沉默,他的眼中布滿了血絲,但目光依舊銳利,“一場真正的,能打斷它節奏的勝利。我們需要找到它的另一個關鍵節點,或者……找到與它‘對話’的方式。”
“與它對話?”李瀟疑惑地看向他。
“既然它展現出了超越本能的智慧和學習能力,”王磊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那麼,它是否也能理解……恐懼?”
這個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想法,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向一個冰冷的以計算為核心的智慧展示武力,迫使它理解“損失”的概念,這或許是人類在絕境中,能打出的最後一張牌。
夜色深沉,燕京基地在短暫的喧囂後再次陷入緊張的寂靜。圍牆上的燈火似乎比以往更加昏暗,但它們依舊頑強地亮著,如同人類文明在廢土之上,不肯熄滅的、微弱的,卻也是最後的星火。下一步該如何落子,將決定這星火能否繼續燃燒,還是徹底湮沒於進化的黑暗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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