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黎明，寒冷刺骨，仿佛連稀薄的陽光都被夜間的慘烈吸走了溫度。哭泣峽穀那扭曲的岩壁在晨光中投下長長的陰影，如同大地猙獰的傷疤。昨日的硝煙已然散儘，隻留下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氣息，頑固地縈繞在每一塊岩石、每一粒沙塵之間。
吳鋒半靠在殘破的水泥牆體後，小心翼翼地擰開水壺，抿了一口帶著鐵鏽味的渾水。喉嚨的灼燒感略微緩解，但四肢百骸傳來的沉重疲憊卻揮之不去。他的目光掃過臨時營地：大熊正沉默地擦拭著他那挺心愛的89式重機槍，槍身沾滿血汙與沙塵，彈鏈隻剩下可憐巴巴的幾十發，像是巨獸垂危的喘息。旁邊，是覆蓋著臟汙帆布的籠子，裡麵關押著此行最詭異也最危險的“戰利品”——那個被“歸墟教”稱為“鑰匙”的半人半怪的存在，偶爾從黑布下傳出的微弱抓撓聲，提醒著眾人其不穩定的本質。
更令人揪心的是傷員。老貓躺在一張攤開的防雨布上，臉色蠟黃，呼吸微弱。他肩胛骨的傷口雖經緊急清創和抗生素處理，但在這缺醫少藥的環境下，感染和高燒是懸在頭頂的利劍。那幾名被救出的昆侖基地士兵情況更糟，斷腿的張瀾中士因失血過多和感染，已陷入深度昏迷，另外兩名士兵也氣息奄奄。僅存的一名還有行動能力的昆侖士兵，名叫趙強，是個年輕的列兵，此刻正紅著眼眶，用濕潤的布片小心翼翼擦拭著戰友乾裂的嘴唇。吳峰在甩開敵人的追擊後，很快追上向相反方向撤退的山鷹，兩隊人又艱難的彙合一處。
“頭兒，清點完了。”山鷹的聲音沙啞，他拖著一條在混戰中扭傷的腿，將一份手寫清單遞給吳鋒，“步槍子彈還剩一百二十七發，手槍彈四十三發，手雷兩顆。高能壓縮乾糧……大概夠我們撐三天。水，省著喝，兩天。”
清單上的數字觸目驚心。吳鋒沉默地看著，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們這支深入廢土的小隊，此刻真成了汪洋中的一葉孤舟，彈藥匱乏，補給見底，還拖著幾乎無法行動的傷員。
“信號呢？”吳鋒抬頭，看向山鷹。
山鷹搖頭，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失望和焦慮：“還是老樣子，那個移動信號源非常狡猾，采用了多重跳頻和加密，與我們掌握的‘蓋亞’數據底層有關聯，但防火牆極厚。短時間內無法精確定位，更彆說聯係了。‘歸墟教’的殘存通訊裡，隻提到‘獵物逃脫’，‘鑰匙遺失’，他們肯定會加大搜索力度。”
希望，仿佛風中殘燭，搖曳不定。
吳鋒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是這支隊伍的主心骨，他不能倒下，更不能露出絲毫猶豫。他走到老貓身邊，蹲下身，檢查他的傷勢。繃帶下，傷口邊緣開始泛出不祥的紅腫。
“老貓，感覺怎麼樣？”吳鋒的聲音儘量放得平穩。
老貓艱難地睜開眼，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還……還死不了，頭兒。就是……有點冷。”他的手無意識地抓著身下的防雨布，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這位從燕京基地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老兵，此刻卻顯得如此脆弱。吳鋒記得，老貓曾不止一次在燕京基地的防禦牆上，用他那精準的槍法點殺試圖攀爬的“奔跑者”一種早期變異體，以速度和敏捷著稱，源於病毒對運動神經元的強化），也曾在那場決定“火種”計劃能否實施的斷後戰中，抱著集束手雷衝向“屠夫”一種力量型變異體，身材魁梧，表皮角質化，雙臂異化為骨刃或巨錘，是攻堅的噩夢），炸開了一條血路。如今，英雄遲暮，卻要倒在這荒蕪的峽穀。
“堅持住，兄弟。”吳鋒用力握了握老貓完好的手，傳遞著微不足道的暖意和信念，“我們一定會找到昆侖基地，那裡有藥，有希望。”
他站起身，目光堅定地掃過幸存的所有人：“我們不能留在這裡等死。山鷹，你繼續嘗試破解信號，尋找規律。大熊，趙強，加固掩體，設置預警陷阱。收集所有能用的東西，哪怕是塊鐵皮！”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斷，暫時驅散了彌漫在隊伍中的絕望氣息。眾人默默行動起來，在廢墟中搜尋著任何可能延長他們生存時間的物資。這就是末世，文明的痕跡被迅速抹去，人類退回最原始的生存本能，每一顆子彈，每一口乾淨的水，都值得用生命去爭奪。
時間在緊張的等待和忙碌中流逝，日頭漸漸升高，戈壁的炙熱開始取代黎明的寒冷。
突然，負責警戒的趙強壓低聲音發出了警報：“有動靜！東北方向，岩壁上方！”
所有人瞬間進入戰鬥狀態，迅速隱蔽到掩體之後。吳鋒舉起望遠鏡，循著趙強指示的方向望去。隻見遠處高聳的岩壁上，幾個黑影正在敏捷地移動。它們體型不大，約莫狼犬大小，但四肢異常修長，指端帶有鋒利的鉤爪，讓它們能輕鬆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攀爬。它們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與環境融為一體的灰褐色，頭部沒有眼睛，隻有一個不斷開合布滿利齒的口器，以及一對不斷抖動的巨大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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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鬼’……”大熊低聲咒罵了一句，“媽的，這些鬼東西怎麼跑這裡來了？”
“壁鬼”，並非自然進化產物，是“母親”網絡為了適應複雜城市和山地環境而催生出的偵察兵種。它們視覺退化，但聽覺和嗅覺極其敏銳，能通過聲波定位和氣味追蹤數公裡外的目標。行動迅捷，通常成群出現，雖然單體戰鬥力不強，但極其難纏，如附骨之疽。
“它們是在偵察。”吳鋒放下望遠鏡，臉色凝重，“‘歸墟教’的人可能就在附近，這些‘壁鬼’是他們的前哨。”
果然，那幾隻“壁鬼”在岩壁上徘徊了片刻，發出一種尖銳刺耳像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嘶鳴，隨後迅速消失在岩石後方。
“準備戰鬥！”吳鋒低吼，“他們找到我們了！”
短暫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不到二十分鐘，峽穀入口處傳來了引擎的轟鳴和雜亂的腳步聲。透過望遠鏡，吳鋒看到至少四輛加裝了鋼板和撞角的改裝越野車，以及超過五十名灰袍信徒。除此之外，還有十幾隻形態各異的變異體被驅趕在前方。
除了昨日見過的“石像鬼”和動作迅捷的“疾影”一種四肢著地、速度極快的獵殺型變異體，擅長突襲），還出現了一種新的兵種——它們匍匐在地，形如巨大的蜥蜴，體表覆蓋著粘稠的具有腐蝕性分泌物，所過之處，連岩石都冒出淡淡的青煙。
“是‘腐蝕者’，”山鷹臉色發白，“這東西的體液能快速溶解大多數防護，近距離非常危險。”
敵人的兵力、火力都遠超昨日，而且顯然接受了教訓，陣型更加嚴謹，步步為營。
“聽我命令，”吳鋒迅速製定戰術，“大熊，你的機槍是關鍵，壓製正麵步兵和輕型變異體，節省彈藥，點射為主！趙強，你配合大熊，用步槍精準清除靠近的‘壁鬼’和‘疾影’。山鷹，你腿腳不便，負責照顧傷員，並看好那個‘鑰匙’！我負責對付‘石像鬼’和‘腐蝕者’！”
他沒有提到老貓。老貓掙紮著想坐起來，被吳鋒用眼神嚴厲製止。
“老子……還能拉響幾個光榮彈……”老貓喃喃道，右手緊緊攥著一顆手雷。
戰鬥，在敵人進入射程的瞬間爆發！
“打！”
大熊的重機槍率先發出怒吼，短點射如同死神的鐮刀，將衝在最前麵的幾名灰袍信徒和兩隻“疾影”撕成碎片。子彈打在“石像鬼”的岩石甲殼上，火花四濺，隻能留下淺坑，但有效地遲滯了它的推進。
趙強趴在掩體後，手中的95式步槍沉穩地射擊，將一個試圖從側翼岩壁攀爬而下的“壁鬼”打得墜落下去。
吳鋒則端起了那具繳獲的“歸墟教”火箭筒——這是他們唯一能對“石像鬼”造成有效威脅的重武器。他深吸一口氣，瞄準鏡套住了那隻正在逼近並不斷噴吐腐蝕碎石的“石像鬼”！
“咻——轟！”
火箭彈精準地命中了目標！爆炸的火光吞沒了“石像鬼”的小半個身軀，它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嚎，龐大的身軀搖晃著，岩石甲殼崩裂，露出下麵焦黑的肉質，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好！”大熊吼了一聲，調轉槍口，掃射試圖從側麵繞過“石像鬼”殘軀的“腐蝕者”。子彈打在“腐蝕者”粘滑的體表，濺起惡心的黏液，雖然無法立刻致命，但也成功阻擋了它們。
然而，敵人的數量太多了。灰袍信徒們躲在車輛和“石像鬼”後麵，用自動武器瘋狂掃射，子彈如同瓢潑大雨般傾瀉在吳鋒小隊簡陋的掩體上，打得水泥碎屑紛飛。
一隻“疾影”利用速度優勢，猛地從一輛越野車後竄出，撲向趙強的位置！
“小心！”吳鋒大喊，調轉步槍連連射擊，卻因為角度問題未能命中。
千鈞一發之際，原本躺在地上的老貓不知從哪裡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猛地抬起那隻完好的手，抓起身邊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用儘全身力氣向前一刺！
“噗嗤！”三棱刺刀精準地捅入了“疾影”張開的血盆大口，從後腦穿出！腥臭的血液噴了老貓一身。
但那“疾影”臨死前的撲擊也帶倒了老貓。老貓重重摔回地麵，傷口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繃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神開始渙散。
“老貓！”吳鋒目眥欲裂。
“掩護我！”
大熊怒吼著，用機槍火力暫時壓製了正麵的敵人。吳鋒趁機衝到老貓身邊，將他拖到更安全的位置。
就在這時，那隻被火箭彈重創的“石像鬼”似乎被徹底激怒，它不顧一切地向前衝鋒，巨大的腳掌踩踏地麵，發出沉悶的巨響。另一隻完好的“石像鬼”也緊隨其後。
“火箭彈！裝填！”吳鋒對著山鷹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