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芒並未給昆侖基地帶來多少暖意,反而將昨夜激戰留下的滿目瘡痍照得更加清晰、刺眼。主閘門內側,臨時清理出的空地上,陣亡者的遺體被整齊地覆蓋上白布,排成了長長沉默的隊列。醫護人員和輕傷員穿梭其間,進行著最後的辨認和登記,壓抑的抽泣聲和麻木的沉默交織,構成勝利之後最沉重的底色。
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血腥味和焦糊味尚未散去,又混合了消毒液和傷藥的氣息,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作嘔的末世氣味。工程兵們正在緊急修複被“破城者”粒子炮撕裂的防禦壁和內部通道,電焊的火花如同垂死的螢火,在昏暗的基地內部閃爍,敲擊金屬的叮當聲不絕於耳,仿佛在為逝者敲響最後的喪鐘。
吳鋒站在指揮中心的觀察窗前,望著下方忙碌而悲愴的景象,眉頭緊鎖。他剛剛參加完一個簡短卻氣氛凝重的戰後會議。初步統計的傷亡數字觸目驚心,基地防禦設施損毀超過百分之四十,能源儲備因全力運轉乾擾設備和武器係統而驟降,生活物資,尤其是醫療用品,已亮起紅燈。
“……‘清理者’雖暫時退卻,但其主力並未遭受毀滅性打擊,隨時可能卷土重來。”錢中校的聲音帶著疲憊,指著全息地圖上戈壁深處幾個閃爍的紅點,“我們的偵察單位發現它們正在重新集結,並且……能量反應模式有所變化,似乎在適應我們的乾擾策略。”
“內部的麻煩也不小。”另一位負責內部安全的軍官補充道,“楊振華被控製,但‘淨化派’的殘餘勢力仍在,對與……‘那些東西’他瞥了一眼窗外遠處靜臥的‘守護者’)合作抵觸情緒極大。部分士兵和基層軍官私下表示不安,甚至恐懼。”
吳鋒沉默地聽著。他理解這種不安。與曾經的死敵——由“母親”網絡控製的變異體並肩作戰,這顛覆了太多人固有的認知和情感底線。信任的建立,遠比防禦工事的修複要困難得多。
“當務之急,是穩定內部,補充物資,修複防禦。”吳鋒最終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我們需要對基地內部進行一次徹底的梳理,明確支持、反對和中立的力量。同時,必須儘快與‘庇護所’建立穩定的聯絡和補給線。他們帶來的特殊彈藥和‘共鳴器’技術在昨天的戰鬥中證明是有效的。”
“關於‘庇護所’……”錢中校沉吟片刻,“以及那位……小雅姑娘。她的狀態如何?她的能力,是否可控?這是我們能否繼續這種……合作的基礎。”
“她過度消耗,需要休息。”吳鋒回答道,“但林曼和李瀟相信我,我也相信那孩子。她的能力,是人類與‘母親’網絡之間一道脆弱的橋梁,也是我們對抗‘清理者’和探尋真相的關鍵。我們必須保護好她,同時……也要建立相應的監督和應急預案。”
會議在一種微妙而緊張的氛圍中結束。各方勢力都在試探,都在權衡。勝利的喜悅被現實的嚴峻和未來的不確定性衝得七零八落。
吳鋒沒有休息,他徑直前往醫療區。那裡人滿為患,傷員的呻吟和醫護人員急促的腳步聲充斥著每一個角落。他在一個被臨時隔開有士兵守衛的單間裡,見到了小雅。
少女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顯得有些黯淡,纖細的手腕上連著輸液管。看到吳鋒進來,她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吳鋒叔叔……”
“彆說話,好好休息。”吳鋒坐在床邊,看著她虛弱的樣子,心中一陣抽痛。這個女孩承受了她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重擔。“你做得很好,沒有你,基地守不住。”
小雅輕輕搖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憂慮:“我……我感覺到了,‘母親’……很混亂。‘清理者’的進攻,還有我的強行引導,讓網絡很不穩定。有些地方的變異體……又開始失控了。而且……‘歸墟教’……他們好像也在利用這種混亂。”
吳鋒的心一沉。這可不是好消息。內部的紛爭未平,外部的威脅未除,如今連唯一的“盟友”也處於不穩定狀態。
“我們會想辦法。”吳鋒握了握她冰涼的手,語氣堅定,“你先恢複力量。其他的,交給我們。”
離開醫療區,吳鋒遇到了正在組織人手清點、分發從“庇護所”運輸機上卸下物資的山鷹。空投帶來的補給相對於基地的巨大消耗而言,隻是杯水車薪,但至關重要。除了特殊彈藥,還有一些高效抗生素、血漿代用品、營養劑以及高能量壓縮口糧。
“頭兒,這點東西,撐不了幾天。”山鷹抹了把臉上的油汙,低聲道,“基地本身的儲備見底了。尤其是水,循環淨化係統在昨天的攻擊中受損,產量下降。食物配給恐怕要再次削減。”
吳鋒看著那些被士兵們小心翼翼搬運的物資箱,點了點頭:“我知道。通知下去,從即日起,所有非戰鬥人員口糧減半,戰鬥人員按最低維持標準配給。優先保障傷員和關鍵崗位技術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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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的殘酷,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儘致。勝利之後,等待他們的並非是溫飽與安寧,而是更加苛刻的生存挑戰和無處不在的危機。
夜幕再次降臨,昆侖基地並未因白天的休整而恢複多少活力,反而因為能源管製和物資短缺,顯得更加昏暗和壓抑。隻有關鍵通道和防禦節點亮著必要的燈光,大部分生活區陷入了一片節能的黑暗之中,士兵和幸存者們隻能依靠少量的應急燈和自製的油脂燈照明。
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不同的聲音開始悄然滋生、放大。
在c區一個偏僻的物資分配點,一場爭執正在升級。幾名原“淨化派”傾向的士兵,對削減口糧和優先供給“庇護所”人員儘管他們也在參與防禦和修複工作)表達了強烈不滿。
“……憑什麼我們餓著肚子,那些外來戶和……和怪物就能得到優待?”一個臉上帶著疤痕的士官語氣激動,“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和‘歸墟教’一夥的?那個小丫頭,能控製怪物,誰知道她哪天會不會反過來控製我們?”
“注意你的言辭,王班長!”負責分配的一名後勤軍官厲聲喝道,“‘庇護所’是我們的盟友!沒有他們,我們昨天都死了!這是指揮部的命令!”
“指揮部?誰知道現在指揮部還被什麼勢力控製著?楊將軍呢?為什麼被關押?”另一名士兵陰陽怪氣地附和道。
爭吵聲引來了更多人的圍觀,不滿和疑慮的情緒在黑暗中如瘟疫般蔓延。就在這時,負責夜間巡邏的趙強帶著一隊士兵趕了過來。
“都在乾什麼?回到各自崗位上去!”趙強年輕的臉龐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嚴肅。他深知這種內部不和的危險性。
“趙強?你小子才吃了幾天軍糧?也來管我們?”王班長顯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就在局勢即將失控的瞬間——
“砰!!”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猛地從基地外圍東北方向的防禦壁壘傳來!緊接著,淒厲的警報再次劃破夜空!
“敵襲!東北壁壘遭到攻擊!不是‘清理者’!重複,不是‘清理者’!是‘歸墟教’!”
所有爭吵和不滿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斷!士兵們條件反射般地抓起武器,衝向各自的戰鬥崗位。
吳鋒和錢中校幾乎同時衝進指揮中心。大屏幕上,東北壁壘外的監控畫麵劇烈晃動,可以看到大量身披灰袍的“歸墟教”信徒,像是鬼魅般從黑暗中湧出,他們驅動著各種被強行催化改造的變異體,對著壁壘發動了瘋狂的進攻!
這些變異體形態更加怪異,充滿了不穩定的狂暴氣息。除了常見的“疾影”、“腐蝕者”之外,還出現了一種新型單位——它們體表覆蓋著不斷蠕動增生的肉瘤,能夠像氣球一樣膨脹,然後猛地爆開,濺射出大範圍的高腐蝕性液體,被稱為“爆裂者”。
“他們是想趁火打劫!”錢中校咬牙切齒,“趁著我們剛剛經曆大戰,防禦虛弱,內部不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