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衝突後的幾天,雜貨鋪裡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林澈手臂上的傷口漸漸結痂,但心裡的創口卻越撕越大。他依舊每天去碼頭,但刀疤張沒再讓他參與“收賬”或“看守”這類直接衝突的活兒,而是把他安排到一個堆放雜貨的小倉庫,做些清點、搬運的雜事。活是輕省了些,但林澈的心卻更沉重了。因為他接觸到的,是刀疤張生意裡更“日常”也更見不得光的部分:一些沒有正規標簽的箱裝香煙、成箱的廉價仿冒名牌服裝、甚至還有一些包裝嚴實、來源不明的電子零件。
每次記錄這些貨物的進出,林澈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變成這個灰色鏈條上的一顆螺絲釘,越擰越緊,越陷越深。刀疤張偶爾會過來巡視,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種看似隨和實則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小子,好好乾。跟著我張哥,虧待不了你。等這陣風頭過去,碼頭邊新開的那家夜總會,安保這塊兒,交給你管也不是不行。”
這“賞識”像一塊裹著蜜糖的毒藥。稍好一點的待遇比如工錢日結,偶爾能給頓帶葷腥的盒飯)麻痹著生存的緊迫,但未來那看似“光明”的前途,卻是一條通往更黑暗深淵的不歸路。林澈隻能低著頭,含糊地應著,內心充滿了逃離的渴望和無力掙脫的絕望。
更讓他揪心的是顧清玥。自從那晚激烈的爭吵後,她變得更加沉默。她依舊會照顧孩子,打理簡單的家務,但眼神總是空洞地望著窗外,或者長時間地發呆。林澈試圖和她說話,她隻是淡淡地回應,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疏離。晚上,她背對著他睡,身體僵硬,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林澈能感覺到,某種東西正在她心裡慢慢死去,或者說,正在醞釀著一種他不敢細想的決絕。
一天下午,林澈在倉庫清點貨物時,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碼頭辦公區附近。一個穿著西裝、打扮體麵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刀疤張罕見地親自迎了出來,兩人握手寒暄,走進了辦公室。雖然隔得遠,但林澈心裡莫名地一緊。那個男人的氣質,與碼頭這粗糲的環境格格不入,倒像是……像是沈墨嵐那個世界裡的人。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不安有增無減。他幾次感覺到似乎有陌生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回頭尋找時,又什麼都沒有。碼頭上流傳起小道消息,說有大公司想來談合作,整合碼頭資源。林澈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幾乎可以肯定,沈墨嵐的網,正在悄無聲息地收攏。
而顧清玥的變化也越來越明顯。林澈發現,她開始偷偷地藏起一點乾糧——半個饅頭,幾塊餅乾,用舊手帕包好,塞在床鋪底下。有一次,他半夜醒來,發現她沒睡,借著窗外微弱的光,在一張廢紙的背麵畫著歪歪扭扭的線條,似乎是碼頭附近的地形圖!當她發現林澈醒來,立刻驚慌地把紙團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轉身假寐,呼吸卻急促而紊亂。
林澈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他明白了,清玥在計劃獨自逃離!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般的恐懼和心痛。她不再相信他了,她寧可帶著幼小的孩子去麵對外麵未知的巨大風險,也不願再留在這個看似有飯吃、卻正在吞噬他們靈魂的泥潭裡!
一天傍晚,顧清玥抱著孩子去院子裡的公共水池洗衣服。林澈透過窗戶,看到她並沒有立刻開始洗,而是抱著孩子,假裝散步,目光卻不停地掃視著巷子的出口和遠處通往市區的大路。就在這時,老板娘像幽靈一樣出現在她身後,笑眯眯地接過孩子:“哎喲,清玥啊,水涼,彆凍著孩子。我來抱會兒,你趕緊洗,洗完了回屋歇著,外麵風大,彆瞎轉悠。”
顧清玥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默默地接過孩子,低聲道謝,快步走回了屋子。那一刻,林澈在她臉上看到了徹底絕望的死灰。他們被看得死死的,根本沒有機會。
當晚,孩子睡熟後,壓抑已久的火山終於爆發了。林澈拿出他撿到的、顧清玥畫了一半的草圖,攤在她麵前,聲音沙啞而顫抖:“清玥……你告訴我,你想乾什麼?你想帶著孩子去哪兒?!”
顧清玥看著那張紙,臉色瞬間慘白,隨即湧上一股破釜沉舟的激動。她抬起頭,眼中含淚,卻帶著一種異樣的決絕:“我想乾什麼?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我想帶著孩子活下去!清清白白地活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眼睜睜看著你變成……變成刀疤張的打手!看著我們的孩子在這種地方長大!”
“我沒有!我沒有變成打手!”林澈痛苦地低吼,抓住她的肩膀,“我做那些事,是為了讓你們有飯吃!有藥吃!我每天都在想著怎麼脫身!”
“脫身?怎麼脫身?”顧清玥甩開他的手,淚水滾落,“你看看我們現在!被看得死死的!欠了一屁股債!刀疤張會輕易放我們走嗎?沈墨嵐的人可能已經找上門了!林澈,我們沒時間了!我不能等著孩子跟你一起……一起毀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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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打算自己帶著孩子跑?你知道外麵有多危險嗎?你知道你們孤兒寡母能去哪兒嗎?!”林澈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憤怒,“你這是去送死!”
“那也比在這裡等死強!”顧清玥幾乎是尖叫出來,又猛地捂住嘴,怕吵醒孩子,壓抑的哭聲從指縫裡漏出來,令人心碎,“我受不了了……林澈……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天晚上我都做噩夢……我害怕……我怕你下次回來,身上沾的不是彆人的血,而是……而是……”
她的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林澈最深的恐懼和愧疚。他看著她崩潰的樣子,所有的辯解和憤怒都消失了,隻剩下無邊的心疼和無力。他緩緩蹲下身,抱住她顫抖的雙腿,把臉埋在她冰涼的膝蓋上,聲音哽咽:“對不起……清玥……對不起……是我沒用……是我沒保護好你們……”
他的眼淚浸濕了她的褲腳。顧清玥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絕望,緊繃的神經忽然鬆懈下來,她也滑坐到地上,和他抱在一起,失聲痛哭。積壓了太久的恐懼、委屈、失望和依然深藏的愛,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平息。黑暗中,兩人緊緊依偎著,仿佛這樣才能汲取一點對抗嚴寒的力量。
“清玥,”林澈的聲音平靜了許多,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我們不能分開。分開,就真的完了。你說得對,這裡不能待了。我們必須走,一起走。”
顧清玥抬起頭,在黑暗中努力看著他的眼睛:“怎麼走?我們被看得這麼緊……”
“等機會。”林澈的眼神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卻堅定的光,“一定會有機會的。碼頭每天人來船往,總有鬆懈的時候。我們需要錢,需要路線……但這些,我們可以偷偷準備。但是清玥,答應我,彆再想著一個人扛。我們一起,生死都在一起。”
顧清玥看著丈夫眼中久違的決斷和擔當,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曾經在“初暖”裡運籌帷幄的男人。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緊緊握住他的手:“好……一起。”
就在這對夫妻在絕望中重新達成同盟,試圖尋找一線生機時,真正的危機已經兵臨城下。第二天,那輛黑色轎車再次出現在碼頭。這一次,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下車後,沒有直接去找刀疤張,而是在雜貨鋪門口停了下來,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招牌,然後落在了正抱著孩子坐在門口曬太陽的顧清玥身上。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審視和確認的銳利,停留了足足好幾秒。
顧清玥感受到那目光,下意識地抱緊孩子,低下頭,心臟狂跳。
男人嘴角似乎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然後轉身走向了刀疤張的辦公室。
林澈從倉庫回來,正好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他的血瞬間涼了半截。那個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獵手鎖定獵物時的眼神。
沈墨嵐,終於找到他們了。
最後的微光,似乎即將被洶湧而來的暗潮徹底吞沒。他們剛剛達成的“一起走”的約定,在巨大的危機麵前,顯得如此渺小和倉促。生存還是毀滅,答案或許就在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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