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潮氣讓出租屋的牆壁長出了黴斑。林澈半夜醒來,發現顧清玥不在床上。陽台傳來壓抑的咳嗽聲,他看見妻子正就著路燈的微光,用舊牙刷一點點刷掉小雨校服領口的汙漬。
"明天我送洗衣店。"林澈拿起外套走過去。
顧清玥躲開他遞來的外套:"洗衣店一件襯衫要八塊,夠買兩斤米了。"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孕早期的妊娠反應讓她瘦得厲害。
這是他們搬來這個沿海小城的第三個月。林澈在碼頭丟失臨時工的工作後,家裡唯一的收入就斷了。房東給的最後期限是明天,而小雨的學費已經拖欠了兩周。
"我找到個夜班保安的活。"林澈看著妻子單薄的背影,"今晚就去試工。"
顧清玥猛地轉身,眼睛在夜色裡亮得嚇人:"又是夜班?上次你說值夜班,結果淩晨帶著一身傷回來。這次準備斷哪根骨頭?"
"這次是正規商場..."林澈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看見妻子眼底的失望,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最後的底氣。
爭吵在沉默中爆發。沒有大喊大叫,隻有冰冷的對峙。顧清玥把刷了一半的校服扔進水盆,水花濺到林澈臉上。
"你知道小雨班主任今天找我談什麼嗎?她說學校有助學基金,但需要家庭情況證明。"顧清玥的聲音在發抖,"我拿什麼證明?用你那些假身份證?還是用我們連房租都交不起的現狀?"
林澈僵在原地。這是他最害怕麵對的問題——身份的漏洞終會暴露。
"我會解決。"他重複著蒼白的話。
"解決?像上次那樣解決?"顧清玥扯開他的衣領,鎖骨下方的槍傷在月光下泛著淡粉色的光澤,"還是像上上次那樣,差點被人打死在巷子裡?"
裡屋傳來細微的響動。小雨光著腳站在門縫後,懷裡抱著破舊的布娃娃。孩子臉上清晰的淚痕讓林澈的心臟狠狠一抽。
"媽媽,我餓。"小女孩小聲說。
顧清玥抹了把臉,轉身進廚房熱剩飯。林澈想幫忙,被她推開:"去把你那些"事情"處理好。彆再連累孩子。"
這句話像刀一樣紮進林澈心裡。他想起三個月前逃離上一個城市時,小雨在長途汽車上發燒說胡話,一直喊著"爸爸彆丟下我"。那時顧清玥整夜抱著孩子,看他的眼神就像現在這樣,帶著絕望的疏離。
第二天清晨,林澈提早出門。他需要在那份夜班工作開始前,再找一份日結的零工。勞務市場擠滿了人,他憑著還算結實的身材搶到一份搬家的活。
"小心點!這箱子裡的東西比你命都值錢!"工頭衝他喊。林澈沉默地扛起實木衣櫃,腰間的舊傷陣陣作痛。汗水模糊了視線,他想起實驗室裡那些精密儀器,想起自己曾經穿著白大褂記錄數據的樣子。現在他卻為了一百五十塊工錢,在逼仄的樓道裡喘不過氣。
中午休息時,他在便利店買了個最便宜的麵包。手機震動,是顧清玥的短信:"房東來了,給你一小時。"
林澈扔下麵包就往回跑。到家時,看見房東正指著顧清玥的鼻子罵:"沒錢裝什麼闊太太?還懷著孕,彆到時候生在街上!"
"閉嘴!"林澈衝上去擋在妻子麵前。房東被他眼裡的狠厲嚇到,嘟囔著走了。
顧清玥甩開林澈的手:"逞什麼英雄?拿不出錢有什麼用?"
小雨躲在媽媽身後,怯生生地看著爸爸。林澈想起錢包裡僅剩的三百塊,那是他準備買假身份證的錢。沒有合法身份,他連正規工作都找不到。
"我去借錢。"林澈轉身出門。
他在碼頭附近轉了很久,最後走進一家當鋪。手表的表盤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光,這是顧清玥送他的訂婚禮物。老板隻肯出八百,林澈咬著牙接了。
回家的路上,他買了退燒藥和一隻雞。顧清玥的咳嗽越來越嚴重,卻一直不肯去醫院。
開門時,家裡異常安靜。小雨在小桌上寫作業,顧清玥躺在床上背對著門。林澈把鈔票放在枕邊,妻子肩頭微微一動,但沒有轉身。
"吃飯了。"林澈輕聲說。
飯桌上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小雨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把雞腿夾到顧清玥碗裡:"媽媽吃,寶寶餓了。"
顧清玥的眼淚掉進碗裡。她放下筷子,直視林澈:"我今天去診所了。"
林澈的心猛地一沉。
"醫生說我胎像不穩,需要臥床休息。"顧清玥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還說我營養不良,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流產。"
林澈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他想起妻子這些天蒼白的臉色,想起她總是把肉菜留給他和小雨。自責像潮水般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