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大地的七月，驕陽似火，連空氣都像被烤得發燙。路邊的楊柳葉蔫蔫地垂著，唯有田埂上的狗尾巴草，在熱浪裡倔強地搖晃。
1979年7月8日，秦宇軒拎著行李，從縣城汽車站往家走。腳下的土路被曬得滾燙，每走一步都帶著細微的揚塵，可一想到即將見到家人，心裡的燥熱便消散了大半。
半年未歸，家鄉的模樣既熟悉又透著新鮮。村口的老槐樹更茂盛了，樹下依舊坐著乘涼的老人。見了秦宇軒，都笑著打招呼：“軒子回來啦？在西安念大學，越發精神了！”
他一一應著，腳步輕快地往家趕。遠遠就望見自家的青磚院牆，院門口那棵石榴樹結滿了青紅的果子，透著勃勃生機。
推開虛掩的院門，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青磚地麵掃得一塵不染，牆角的月季開得正豔。堂屋的門敞開著，一台嶄新的電風扇正呼呼轉著，風裡裹著母親張卉玲做飯的香味。
“媽，我回來了！”秦宇軒放下行李喊了一聲。
張卉玲立馬從廚房迎出來，手裡還沾著麵粉，眼眶一熱：“可算回來了！你爸剛還念叨你呢。”
父親秦天月也從裡屋走出來，手裡拿著旱煙袋，臉上滿是笑意：“回來就好，路上累壞了吧？”
秦宇軒看著父母精神矍鑠的模樣，心裡踏實極了。他走進堂屋，打量著家裡的變化：牆壁重新刷得雪白，原來的舊木桌換成了結實的八仙桌，牆角的電風扇更是亮眼——去年回家時還沒有，想來是家裡日子好了，才添了新物件。
“家裡裝了電扇，夏天可涼快多了。”張卉玲笑著擦了擦他額頭的汗，“你爸特意托人從縣城買的，就盼著你回來能舒坦些。”
傍晚時分，三個姐姐從縣城的縫紉店回來了，四姐秦萱晴早已在家等候。大姐秦萱榮拎著布包，二姐秦萱芝抱著一摞布料，三姐秦萱慧手裡還拿著個算盤，一進門就圍著秦宇軒問個不停。
“軒子，西安熱不熱？”
“專業課難不難？”
“給我們帶的東西呢？”
秦宇軒笑著把行李箱打開，拿出給三個姐姐的碎花布：“這是西安的新花色，你們看看能不能給店裡添些新款式。”又把《現代漢語詞典》遞給秦萱晴：“四姐，這個你備課能用得上。”
姐妹們拿著禮物，臉上笑開了花。
晚飯桌上，張卉玲端上了秦宇軒最愛吃的涼麵。翠綠的黃瓜絲、金黃的豆芽、噴香的蒜末，再澆上一勺紅彤彤的油潑辣子，拌勻後香氣撲鼻。
秦宇軒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開，眼眶微微發熱——這是家的味道，是在西安再怎麼吃也吃不到的暖。
“慢點吃，不夠還有。”張卉玲不停往他碗裡添麵。
姐妹們也放下筷子，說起了縫紉店的事。
大姐秦萱榮喝了口茶，語氣平和地說：“這半年生意還算順當，多虧了咱們手藝紮實，老主顧不少。就是隔壁街新開了家縫紉鋪，見咱們生意好，總在背後使絆子。”
二姐秦萱芝接過話頭，有些氣不過地說：“他們不光在顧客麵前說咱們布料以次充好，還編瞎話，說我做的衣服版型不合身。起初還真有幾個老主顧被說動了，店裡生意冷清了幾天。”
三姐秦萱慧笑著補充：“後來我們也沒跟他們吵，就想著用實在話贏回來。凡是來店裡的顧客，我們都仔細問清需求，大姐把版型做得更精細，我每次進貨都當著顧客的麵拆開布料檢查，讓大家親眼看著料子好壞。”
秦萱榮點點頭：“二姐還特意把做好的成衣掛在店門口，讓路過的人隨便看針腳。沒過多久，那些被誤導的老主顧又回來了，還幫我們說公道話，現在咱們店的生意比之前更火了，那家人見沒占到便宜，也不敢再亂說了。”
張卉玲這時放下筷子，臉上堆著笑，先看向秦萱榮：“說到開心事，萱榮的終身大事算定下來了。她處的對象周建國，是縣城元件廠的工人，人踏實能乾，上周來家裡幫著修水管，又快又好，你爸私下裡誇了他好幾回。”
秦萱榮臉頰瞬間紅透，輕輕拽了拽母親的衣袖：“媽，吃飯呢，說這個乾啥。”
不等秦宇軒接話，張卉玲又轉向秦萱芝，眼裡的笑意更濃：“萱芝也有了不錯的歸宿，是城西小學的老師，叫李向陽，文質彬彬的，聽說課教得也好。前陣子學校做校服，還是他介紹到咱們店來的，算是幫了個大忙。”
秦萱芝的臉也紅了，低頭攪著碗裡的麵：“媽，才處沒多久呢，彆說這麼早。”
秦宇軒聽得眼睛一亮，笑著看向大姐和二姐：“行啊姐們兒，都有對象了，藏得夠深啊！啥時候一起帶回來，我這個當弟弟的得好好幫你們把把關。”
四姐秦萱晴也跟著打趣：“就是，到時候我也幫著看看，可不能讓外人欺負了我姐。”
秦天月磕了磕旱煙袋，語氣裡滿是欣慰：“倆姑娘都找到了靠譜的人，我們老兩口也少操心了。萱榮打算年底結婚，萱芝要是處得好，明年也能把事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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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秦宇軒講西安的經曆，他簡單說了說期末考試的情況，隨後提起了“徐記家常菜”：“我在西安幫著打理了幾家餐館，這一年多攢了五千多塊錢。”
話音剛落，姐妹們都瞪大了眼睛。秦萱晴驚訝地說：“這麼多？軒子你太厲害了！”
秦宇軒笑了笑，又說起徐老板夫妻的分歧，語氣平靜：“現在合作還順利，要是以後真有矛盾，我就自己做點小生意，或者專心讀書，有你們撐著家，我啥也不怕。”
秦天月沉聲說：“錢夠花就行，彆太累著，學業要緊。真要做生意，家裡也能幫襯你。你大姐年底結婚，你這筆錢先留著，將來無論是繼續讀書還是做事，都有底氣。”
張卉玲也跟著點頭：“是啊，你姐姐們的店穩定了，婚事也有了著落，家裡不用你操心，你隻管安心在學校好好學。”
夜色漸深，電風扇還在轉著，涼風吹散了夏日的燥熱。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從大姐的婚禮籌備聊到二姐的相處日常，從縫紉店的新規劃說到西安的校園趣事，話題不斷，笑聲不停。
秦宇軒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滿是安穩——家永遠是他最堅實的後盾，有父母的牽掛，有姐姐們的陪伴，無論在外經曆多少風雨，回到這裡，就能卸下所有疲憊。
窗外的月光灑進堂屋，照在每個人臉上，映出滿滿的笑意。這個仲夏的夜晚，沒有西安的喧囂，卻有著獨屬於家的溫暖與安寧，而這份溫暖，正是秦宇軒前行路上最珍貴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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