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評審團打分結果的密封袋，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相關各方的心中都激起了層層漣漪。雖然最終決策權在省委省政府，但這份來自兩萬陝重職工“心聲”的量化表達，其政治分量和輿論影響力，無人敢小覷。
暗夜密謀
錢勝利的宅邸書房，煙霧繚繞。東風機械的王天宏再也維持不住白天的從容，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
“錢叔，職工團那邊反饋過來的風聲不太妙啊……幾個原本有點搖擺的老師傅，聽完華遠的陳述後態度都變了。那個女副總裁，太會抓人心了！”
錢勝利慢悠悠地品著茶，眼皮都沒抬：“慌什麼？職工打分隻占百分之三十，專家評審和綜合評估還在我們手裡。劉副書記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專家評審組的名單，我們的人占多數。”
他放下茶杯，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況且，真正的底牌，還沒打出來呢。”
王天宏精神一振：“您是說……”
“華遠在越南那個項目，當年用的是國內銀行的貸款擔保，雖然最後擺平了，但程序上不是沒有瑕疵。我已經讓人把當年的部分內部備忘錄‘泄露’給了一位關係好的財經記者。明天，最晚後天，就會有重磅報道出來。”錢勝利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弧度，“標題我都替他想好了——《國資出海暗礁：華遠重工越南項目擔保謎雲》。”
“高！實在是高！”王天宏拍案叫絕，“到時候，就算他們技術再好，背上國資流失的嫌疑，省裡誰敢拍這個板？”
“記住，到了這個層麵，技術細節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政治正確，是安全穩妥。”錢勝利靠在椅背上，誌在必得。
數據的重量
與此同時，秦宇軒的辦公室燈火通明。周亦菲將一份剛剛整理好的對比分析報告放在他桌上。
“省長，這是根據今天陳述和現有資料，做的三家重點企業方案核心指標對比。”周亦菲指著圖表，“東風機械的‘零裁員’承諾，建立在未來五年依靠‘自然減員’削減至少三千個崗位的模型上，且對新生產線投資和技術升級的規劃含糊，預估產能提升有限。而華遠重工，雖然轉崗培訓壓力大，但其新能源生產線落成後，預計能創造超過五千個新增高端崗位，長期看，對職工和地區經濟更有利。”
秦宇軒仔細看著數據，目光銳利：“職工評審團的打分明細出來了嗎？”
“還沒有，密封在紀檢組手裡。但根據我們現場觀察和會後的非正式溝通，華遠的支持率應該不低，尤其是中青年技術骨乾群體。”周亦菲頓了頓，語氣略顯凝重，“不過，剛剛收到消息，有財經媒體在私下打聽華遠越南項目的事情，看來對方要在這方麵做文章了。”
秦宇軒並不意外：“意料之中。把我們掌握的關於華遠越南項目所有合規性審查文件準備好，尤其是當年省商務廳、發改委的批複文件，以及後續審計部門的結論。要反擊，就必須用最權威、最完整的事實。”
他站起身，走到省地圖前，目光落在標注著陝重集團所在區域的位置上。“這是一場硬仗，不僅僅是為陝重找一條生路，更是要為全省的國企改革立一個標杆。是選擇看似平穩、實則停滯的保守療法，還是選擇雖有陣痛、卻充滿希望的革新之路？”
常委會上的交鋒
第二天下午，省委小會議室，關於陝重集團重組方案的專題常委會如期召開。氣氛從一開始就透著不尋常。
主管工業的副省長首先介紹了項目背景和評審過程，當提到職工評審團對華遠重工評價較高時，劉副書記輕輕咳嗽了一聲，插話道：
“職工們的想法我們要尊重，但也要引導。畢竟涉及到兩萬人的飯碗，穩定壓倒一切。東風機械作為本地企業，知根知底，社會責任心強，承諾零裁員，我看更穩妥一些。華遠嘛，技術是不錯，但畢竟是外來和尚，而且……”他頓了頓，意有所指，“最近好像有些關於他們海外項目的負麵傳聞，在這個敏感時期，我們是不是要更謹慎一些？”
會議室裡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主位的省委書記和一旁的秦宇軒。
秦宇軒知道，圖窮匕見的時刻到了。他打開身前的文件夾，語氣平靜卻有力：
“劉副書記的擔憂我很理解。關於穩定，我認為最大的不穩定是企業沒有競爭力，最終被市場淘汰，那時就不是裁員，是全體失業。關於華遠重工的海外項目，我這裡有省商務廳、發改委當年的完整批複文件，以及國家審計署後續的專項審計報告複印件。”
他將幾份蓋著紅章的文件複印件推到桌子中央。
“審計結論顯示，該項目擔保流程合規，風險可控，且為我國裝備製造業走出去積累了寶貴經驗。所謂的‘負麵傳聞’，是不了解情況或者彆有用心者的斷章取義。”
他環視在場眾人，繼續道：“至於選擇本地企業還是外來企業，我認為，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關鍵要看誰更能盤活資產、帶動產業升級、造福當地職工和百姓。我們不能搞地方保護主義，更不能因為害怕所謂的‘傳聞’就放棄最優選擇。東風機械的方案，看似穩妥，實則保守，其‘零裁員’承諾建立在大量自然減員的基礎上，本質上是一種緩慢的收縮，無法解決陝重核心競爭力缺失的根本問題。而華遠重工的方案，雖然轉型陣痛更大，卻真正指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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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發言條理清晰，證據確鑿，一時間，支持劉副書記的幾位常委有些啞然。
就在這時，省委辦公廳主任匆匆走進，在省委書記耳邊低語了幾句。省委書記眉頭微皺，點了點頭。
隨後，辦公廳主任麵向眾人，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聽清：“剛接到中紀委相關部門電話，他們收到實名舉報，涉及我省個彆乾部在陝重重組項目中可能存在不當乾預行為，要求我們本著對事業、對乾部負責的態度，審慎處理，確保過程公正，結果經得起檢驗。”
話音落下，會議室裡落針可聞。劉副書記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
省委書記緩緩開口，聲音沉穩：“中央的要求很明確，也給我們提了醒。陝重重組，是經濟工作，更是政治任務。我們必須堅持原則，出於公心。我看，今天的會先到這裡，重組方案最後的選擇，由省政府根據評審委員會的綜合意見，依法依規提出建議，報省委最終決策。散會。”
驚雷之後
常委會的結果像一聲驚雷，迅速在圈內傳開。中紀委的關注，讓許多原本暗中的動作不得不收斂。
錢勝利接到消息後，沉默了許久，最終長長歎了口氣，他知道，東風機械的機會，已經微乎其微了。
而秦宇軒知道，這聲“驚雷”暫時驅散了烏雲，但最終的決定，依然需要智慧和勇氣。他回到辦公室，對周亦菲說：
“準備一下，明天上午，召開重組項目評審委員會終審會。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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