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柔自打上次房間的事沒占到便宜，老實了好一陣子，沒再故意找蘇禾的茬。
眼瞅著大院裡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濃，紅燈籠掛起來了，家家戶戶門口也貼上了春聯，到了除夕夜，更是熱鬨得不行。
晚飯過後，操場中央早早支起了幕布，繩子拉得緊繃繃的。
各家各戶的人都出來了，老人扛著板凳，小孩揣著兜裡的瓜子糖塊，大人手裡還提著水壺，說說笑笑地往一塊兒湊——今兒有部隊的人來放慰問電影，這可是過年最盼望的。
空氣裡飄著炒瓜子的焦香、花生的油潤勁兒，還有糖的甜氣，混在一塊兒，滿是年味兒。
孩子們追著跑，兜裡的糖紙嘩啦響，笑聲能飄出半條街，連晚風都裹著暖意，這熱鬨勁兒，讓人心裡熨帖。
蘇雪柔穿了身買的紅棉襖，領口袖口還滾著毛邊，頭發梳得絲毫不亂，跟櫥窗裡擺的瓷娃娃似的，端端正正坐在前排。
餘光掃到蘇禾，見人安安靜靜坐在後排角落，手裡攥著個熱乎的烤紅薯，眼神忽然一動，故意抬高了嗓門，透著股熱絡勁兒：“小禾妹妹，往前挪挪呀！中間這兒看得清楚，不擋眼！
哎對了——你以前在鄉下，怕是沒看過這種露天電影吧？今兒可得好好瞧瞧，可有意思了！”
她聲音脆生生的，周圍好幾戶鄰居都聽見了。
這話聽著像是姐姐疼妹妹，實則每句都在提醒大夥兒：蘇禾是從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
蘇禾聞聲抬頭，幕布上黑白光影在她臉上晃著。
這種老戰爭片，對上輩子看慣了高清電影的她來說，確實樸素得很，但這話可不能說。
沒露半分惱意，反而慢慢綻開個靦腆的笑，聲音輕輕的，剛好能讓附近的人聽清：“謝謝大姐惦記。
鄉下是條件簡單，可逢年過節也熱鬨——鄉親們湊一塊兒搭戲台，要麼圍著聽戲，鄰裡間擠在一塊兒，比什麼都親。
今兒能跟大院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一起看電影，心裡更暖了。
再說了，咱們能安安穩穩過年，都是以前的人流血拚出來的，想著就覺得他們確實辛苦，咱們啊，該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好生活。”
幾句話說得不軟不硬，沒順著蘇雪柔的話茬說“沒見過”，中間還透著對鄉下生活的念想，最後又繞到感恩上，顯得又懂事又踏實。
周圍幾個坐著的長輩聽了，都悄悄點頭——這蘇家從鄉下接回來的小閨女，看著話不多，心裡倒是有數。
蘇雪柔沒料到蘇禾會這麼接話，像碰著塊軟棉花，一時語塞，臉上的笑也僵了僵，隻能乾巴巴回了句“那就好”，趕緊轉回頭去，不想理她。
好在旁邊的王媛媛幾個小姐妹正嘰嘰喳喳說話，過兩天要去新開的百貨大樓，聽說來了不少新鮮玩意兒，蘇雪柔這才重新打起精神，湊進去說笑，還不忘朝蘇禾那邊瞥一眼，透著點得意——你沒去過百貨大樓吧？
可蘇禾壓根沒往她那兒看，早把目光轉回了幕布。
黑白畫麵裡的戰士們衝鋒陷陣，雖說情節簡單，可看著周圍人看得入神的模樣，倒也覺得這電影比剛才有意思了幾分。
過年這幾天，大院裡的人走得勤，今兒你家來拜年，明兒我家請吃糖，熱鬨沒停過。
蘇家也不例外，客廳裡常坐滿了人，桌上擺著花茶、瓜子，還有林婉秋特意買的水果糖，大夥兒說說笑笑，暖意融融的。
雖說蘇家對外都說蘇雪柔和蘇禾是“雙胞胎”，早年分開養，如今才團聚，可大院裡的人誰不精明？
心裡都門兒清——蘇禾恐怕才是蘇家親生的。
不然以林婉秋平日那講究體麵、眼高於頂的性子，怎麼會平白從鄉下接個小姑娘回來？
不少人還記得蘇禾剛回大院那會兒的模樣——皮膚透著鄉下曬出來的黑，身子瘦瘦小小的，總愛低著頭，不怎麼愛說話，身上的衣裳發白綴著補丁。
跟那會兒比，現在的蘇禾像換了個人：林婉秋礙於情麵，給她添了兩身新衣裳，雖說樣式樸素，顏色也不亮眼，遠比不上蘇雪柔那些從百貨大樓挑的時髦款式，可至少是新的，沒補丁。
再加上不用再乾重活，膚色也漸漸白了些，坐在那兒安安靜靜的，眼神清亮，反倒讓人忍不住多瞧兩眼。
幾個心細的嬸子湊在一塊兒，壓低了聲音嘀咕：“你瞧蘇家這小閨女，底子是真不差——雖說在鄉下遭了罪，可養了這陣子，慢慢就顯出來了，眉眼端正，性子也穩。”
這些話林婉秋聽在耳朵裡，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她精心養著的雪柔，本該是所有人誇的焦點，如今倒讓蘇禾分走了目光，臉上的笑都透著點勉強，時不時把話題往蘇雪柔身上引，想把大夥兒的注意力拉回來。
蘇雪柔心裡更不是滋味，她習慣了眾星捧月，現在看著彆人往蘇禾身上瞧，隻覺得那些目光像針似的紮人——一個鄉下丫頭，憑什麼跟她搶風頭？
指尖悄悄捏緊了衣角，臉上的笑也沒了之前的甜勁兒。
蘇國棟倒沒察覺這些微妙的心思，全程樂嗬嗬的，聽見旁人誇蘇禾“穩重”“周正”，隻覺得臉上有光——這可是他的親生女兒，爭氣！心裡的欣慰藏都藏不住。
蘇禾原本也想安安穩穩過個年，不惹是非，院子裡張燈結彩的，她也就跟著淡淡笑，能坐角落就坐角落，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可有些事，不是想避就能避開的。
這天下午，又有幾家鄰居來拜年，客廳裡坐得滿滿當當，正聊著孩子們的事，不知怎麼就說到了考試上頭。
林婉秋正笑著說蘇雪柔期末又拿了優秀，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張秋月忽然轉頭問蘇禾：“小禾啊，你這次期末考得怎麼樣？剛轉學過來，跟得上課程不？”
這話一出口，好幾道目光都落在了蘇禾身上。
空氣靜了一瞬，林婉秋臉上的笑淡了些，蘇雪柔也悄悄抿緊了嘴角——這下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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