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壓根沒要停的意思，反倒越下越狠，豆大的雨點砸在泥地上，濺起半指高的渾水花，順著坡往下流，彙成細細的泥溝。
雷聲在雲層裡滾來滾去，時不時劈下一道白亮的閃電，把黑乎乎的樹林照得跟白晝似的，連葉子上的泥水都看得清清楚楚。
蘇禾攥緊了帆布包的帶子，逼著自己彆慌。
她深吸了口帶著土腥氣的冷雨，眯著眼往四周瞅，原本熟悉的小路早被雨水衝得沒了影，眼前全是霧蒙蒙的水汽，連哪是上坡哪是下坡都快分不清了。
隻能憑著模糊的記憶，往地勢低的方向挪。
腳下的泥又黏又滑，踩上去“咕嘰”一聲，落葉裹著泥水，好幾次都讓她趔趄著差點摔了。
還好之前跟著雷勝男練武術，核心穩、平衡也好，膝蓋微屈，指尖偶爾扶住濕滑的樹乾借力，就算褲腿全濺上泥，好歹沒真摔下去。
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走了許久，透過密得能擰出水的雨簾，好像瞅見了山下隱約的房子輪廓，快到了！蘇禾心裡一鬆，緊繃的肩膀剛往下垮了點，腳下忽然一虛！
她踩中了塊被雨水泡鬆的石頭，那石頭“咕嚕”一聲就滾下去了。
蘇禾隻來得及“呀”了一聲，重心瞬間歪了，整個人往旁邊的斜坡滑去。
腳踝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她想伸手抓旁邊的灌木，可手剛碰到枝條，就被帶著往下滾，泥沙往嘴裡灌，碎石子硌得後背生疼，最後“噗通”一聲，被一叢密密麻麻的灌木攔在了坡底。
“嘶……”蘇禾試著動了動腳，剛一使勁，腳踝就疼得她倒抽冷氣。
身上壓著好幾根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枯枝，縱橫交錯的，想挪開都沒處使勁。
冷雨順著頭發往下淌，流進衣領裡，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凍得人打哆嗦。
咬著牙想把壓在腿上的枯枝扒開，手指卻被滑膩的樹皮磨得發疼。
看著四周黑乎乎的樹林，聽著耳邊嘩啦啦的雨聲，一股委屈又無助的勁兒湧上來。
怎麼就這麼倒黴？眼看快到山下了，偏偏崴了腳！
就在她眼圈發熱的時候，忽然聽見上方傳來一陣腳步聲，還夾雜著男人的喊聲。
蘇禾愣了愣，豎起耳朵仔細聽——
“下麵的人！能聽見嗎？有沒有事？”
那聲音沉穩得很，穿透了雨聲，一下子就定住了蘇禾的心。
她抬頭，雨水糊得眼睛都睜不開，隻能使勁揉了揉，再往上瞅，坡頂上站著個挺拔的身影，穿著濕透的軍裝，正俯身往下看。
等看清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蘇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顧淮安！
“顧……顧團長？！”她的聲音又抖又啞，還帶著點哭腔，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真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他。
顧淮安本來是來西山腳看老戰友的，剛坐下沒一會兒就下起了暴雨。
他當過兵，知道山裡下雨容易出危險，跟老戰友打了聲招呼就出來了，想在附近轉著看看。
走到這附近，就聽見一聲女孩的驚叫，雖然被雨聲蓋得輕，可他還是聽著了。
他手搭在額前擋著雨，順著聲音的方向往下找，沒走幾步就看見被泥石流衝垮的山路，果然出事了。
再往前湊了湊，瞅見坡底灌木叢裡縮著個人，渾身是泥，正試著扒拉身上的樹枝。
聽見女孩叫出自己的名字，顧淮安也愣了下，隨即快步走到坡邊，小心地踩著不滑的地方往下滑：“彆亂動，我來幫你。”
他先伸手把壓在蘇禾身上最粗的那根枯枝挪開，枯枝被雨水泡得沉，他單手拎起來，往旁邊一扔。
然後蹲下身，目光落在蘇禾腫起來的腳踝上，指尖輕輕碰了碰，見她疼得皺眉，立刻收了手：“除了腳，還有哪兒疼嗎？”
“沒……沒有了，就腳踝疼得厲害。”蘇禾攥著他的胳膊，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剛才還覺得絕望，這會兒抓著他的胳膊，忽然就踏實了。
顧淮安扶著她的胳膊，慢慢把她拉起來：“試試單腳站，把重量放另一隻腳上。”他的力氣大，蘇禾借著勁兒站起來，受傷的腳一沾地就疼，隻能把重心全靠在顧淮安身上。
又一道閃電劈下來，顧淮安抬頭看了看天，雨還沒小的跡象，遠處的雷聲還在響。
他皺了皺眉：“雨太大，下山的路斷了，你腳又傷了，不能硬走。前麵不遠有個山洞，先去那兒避避雨。”
蘇禾點點頭，幾乎是掛在顧淮安身上往前走。
他走得很穩，時不時提醒她“這邊有石頭，小心點”，還會特意把路選得平一點。
雨水還在往下澆，可蘇禾卻覺得沒那麼冷了，顧淮安的胳膊結實得很，扶著她的手也穩，跟個靠山似的，讓她心裡那點慌勁兒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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