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委大院，狄明處理了幾份緊急文件，便將走訪部門時記下的小本本暫時合上。
他心知肚明，自己這個“代”字還沒去掉，很多痼疾現在動手，名不正言不順，容易打草驚蛇。且讓那些魑魅魍魎再蹦躂兩天，待人代會後，他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定要燒它個紅透半邊天。
瞅了眼時間，下午六點呂書記還要主持召開拆遷進度會，狄明隻好移駕機關食堂，先祭一祭五臟廟。
食堂二樓，是縣裡四套班子領導的小灶。兩張大圓桌，圍坐著光陰縣的頭頭腦腦們，表麵上一團和氣，吹牛閒聊，其樂融融。
狄明作為二把手，位置自然安排在書記呂青山旁邊，緊挨著副書記艾西。見艾西餐盤裡隻有幾根綠油油的青菜和一小勺米飯，狄明身體微微傾斜，帶著點調侃的語氣低聲道：“艾書記，這是要學小龍女，餐風飲露？”
旁邊的縣委辦主任徐永濤耳朵尖，立刻笑著接話：“縣長，您可說著了！食堂楊師傅現在的菜是越來越清淡，我看啊，心思全在艾書記的健康餐上，不管我們這些糙老爺們的死活了。”
艾西橫了徐永濤一眼，這才微微側頭，對狄明悄聲解釋：“彆聽徐主任瞎起哄。最近被拆遷那攤子事弄得著急上火，腸胃不太舒服，沒什麼胃口。”
“原來如此，”狄明恍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湊近了些，幾乎能聞到對方發絲間淡淡的清香，“我就說嘛，艾書記你這屬於氣質型美女，風骨天成，跟胖瘦沒關係。”
“去你的！”艾西耳根微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隨即又壓低聲音，“說正經的，過兩天人代會一開，拆遷這燙手山芋可就要正式移交到政府這邊了，你這邊……準備得怎麼樣？”
“放心，我心裡有數。”狄明語氣輕鬆，帶著一種儘在掌握的從容，“幾個小麻煩，還翻不起浪花。”
艾西的頭不自覺又湊近了幾分，聲音更輕：“呂書記把舊城改造視為他個人和光陰縣財政打翻身仗的關鍵，碼足了勁往前衝，你多留個心眼。”
“怪不得事必躬親，天天跟催命似的。”狄明感受著近在咫尺的呼吸，那縷幽香似乎更清晰了些，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才略帶惋惜地坐直身體，“不過，他想靠這個翻身，怕是難了。光陰縣的問題，根子不在拆遷……算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改天我們單獨聊。”
兩人這邊剛結束悄悄話，呂青山便端著餐盤走了進來。餐廳內的熱鬨氣氛為之一滯。呂書記似乎沒什麼胃口，邊打飯邊問副縣長兼警察局長紀東亮：“拆遷那邊，除了那個老邱，基本都搞定了吧？”
“就剩他一個硬骨頭了。不過也好辦，把他周邊該拆的都拆了，就留他一家孤島，晾他幾天，看能硬氣到幾時。”紀東亮趕忙彙報，等著老領導的進一步指示。
呂青山卻沒立刻回應，因為眾人的目光都被牆壁電視上的晚間新聞吸引了過去——畫麵裡，正是光陰縣交警違規設卡、胡亂罰款的曝光報道！
呂青山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他瞥了紀東亮一眼，然後看向狄明和艾西：“飯後，常委們開個緊急會議吧。”
狄明與艾西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時點頭：“好。”
小會議室，煙霧繚繞，氣氛凝重。原本的拆遷會徹底泡湯，九名常委齊聚，議題隻有一個：如何處理交警亂罰款引發的輿論海嘯。
事情鬨得極大，省長親自批示，要求從嚴從重處理，消除影響。市委書記穀中澤、市長王永濤的訓斥電話如同疾風驟雨，把呂青山和政法書記方平罵得狗血淋頭。市委常委會火速做出決定：免去副縣長、警察局長紀東亮職務，另有任用。
呂青山眉頭擰成了川字，他得到老領導市長的暗示，市委書記穀中澤對光陰縣接連出問題已極度不滿，原本年底的區縣人事調整，很可能提前！同時，老領導意味深長地叮囑他，要多和狄縣長溝通，聽聽狄縣長的意見。
他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左側氣定神閒的狄明，心中波瀾起伏。儘管不明所以，但他選擇相信老領導的判斷。
接下來的會議，風向突變。在討論繼任者時，呂青山一改往日強勢，主動配合狄明提出的人選。有他和狄明、艾西三位大佬意見統一，方案幾乎毫無阻力地通過。
縣委縣政府迅速做出決定並報市委批準：任命原政府辦主任範太平為副縣長；任命原政府辦副主任江夏為政府辦主任；任命原警察局副局長王軍為縣警察局局長；任命原城關派出所指導員葉葦為縣警察局副局長。原副局長、交警大隊正副隊長一律撤職。
狄明對這套安排頗為滿意。王軍雖有點小胖，但履曆紮實，是城關派出所老所長王守一的高徒，能力過硬。葉葦性格溫柔親和，算是熟人，提拔起來也用著順手。這下，警察局最重要的兩個職位，都穩穩掌控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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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委會的餘波在縣委大院快速擴散。
宣傳部忙得人仰馬翻，部長李唐在審稿間隙，回味著剛才會議的詭異一幕。呂書記竟主動配合狄縣長？他敏銳地嗅到了權力天平傾斜的味道，結合市裡傳聞，心下斷定：呂書記怕是要走了！是時候多去狄縣長那裡走動走動了。
組織部長肖春雨、縣委辦主任徐永濤這兩位呂青山的親信，同樣察覺到了老大哥的變化，心思也開始活絡起來。
而與狄明同批下來的常務副縣長梅曉果，則一如既往地低調，緊跟狄明的步伐。
第二天剛上班。
“咚咚咚。”
“請進。”
“縣長，警察局局長王軍和副局長葉葦來了。”江夏推門進來彙報。她如今已是正科級的政府辦主任，卻仍兼著狄明聯絡員的職責，甚至貼心地把自己的辦公室搬到了狄明隔壁。
“讓他們進來。”狄明從講話稿上抬起頭，對江夏溫和一笑。
王軍和葉葦進門後，先是對狄明敬禮，然後恭敬彙報局裡的整頓情況，並堅決表態，今後一定在以狄縣長為核心的縣政府領導下，嚴格執法，重塑形象。
狄明微笑著勉勵了幾句，便讓二人回去抓緊工作。
兩人前腳剛走，江夏後腳又進來，帶著些許無奈：“縣長，政法書記方平書記來了。”
狄明眉梢微挑，這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位政法書記之前被紀東亮架空，如今紀東亮倒了，警察局換了新主，他這是趕緊來拜碼頭，爭取以後政法工作能說得上話了。
方平的到來，如同按下了某個開關。接下來，徐永濤、肖春雨，以及一些局委辦的頭頭們，絡繹不絕地申請彙報工作。狄明眼見這架勢，當機立斷，在見完肖春雨後，對江夏道：“準備一下，我們出去轉轉，透透氣，也看看真實的光陰縣。”
江夏心領神會，立刻應是，轉身走向政府辦大辦公室。
她一路走過，辦公室內的問候聲此起彼伏。眾人看著這位昔日同事，如今已是部門主官，心思各異。趙樂恒嫉妒得眼珠子發紅，林誌為則暗暗握拳，更加堅定了要踏實工作的信念。
江夏徑直走進原主任範太平的辦公室，對好友兼下屬、新任副主任廖雨吩咐：“廖主任，我隨縣長出去視察。辦公室的事，你多費心。有緊急情況，立刻聯係我。”
“放心吧主任，家裡交給我！”廖雨笑嘻嘻地應下。
江夏作勢要打，隨即正色道：“對了，那個林誌為，能力不錯，人也踏實，可以多壓點擔子。”
“明白，我也看好他。”廖雨點頭。
而此刻，坐在車後座的狄明，閉目養神，【破妄之瞳】的能力卻已無聲運轉，視野穿透車窗，掃過光陰縣的街巷。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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