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鐵,來東海城,就是想讓女兒妞妞能活得比我體麵。
工地上賣命一天,渾身骨頭都像被拆散了重裝,汗水把衣服浸得能擰出水來。
隻有熬到午夜十二點,巷子口那抹幽幽的紅光亮起時,我這副疲憊的軀殼才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那是一個賣湯包的駝背老頭,推著一輛吱呀作響的木車。
車上掛著一圈小紅燈籠,蒸籠裡冒出的白氣,裹挾著一股能鑽進人骨頭縫裡的肉香。
那香味,不講道理。
無論你剛吃了多少東西,隻要聞到,胃裡就像有一萬隻餓鬼在咆哮。
工友們都中了這包子的毒。
收工後,寧可不洗漱,也要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熬到十二點,就為了吃上一個。
“老李,今天還等不等?”下鋪的王胖子翻了個身,夢囈般地問道。
“等。”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半個月前,這老頭憑空出現。
他家的湯包,皮薄如紙,輕輕一咬,滾燙的、鮮得人靈魂出竅的湯汁便會“滋”地一下灌滿整個口腔。
那肉餡兒,滑嫩彈牙,香得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吃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今晚工頭請客,我多喝了幾杯,回家時已經接近午夜。
剛拐進巷口,那股熟悉的、令人沉淪的肉香便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我的鼻子,把我往那輛推車拖。
“老板,兩個湯包。”我晃了晃有些發沉的腦袋。
駝背老頭抬起臉,衝我咧嘴一笑。
紅燈籠的幽光照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那笑容顯得格外僵硬,像一張貼在臉上的麵具,隻有嘴動,眼裡的渾濁卻沒有半點波瀾。
他沒說話,慢悠悠掀開蒸籠蓋。
更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熏得我酒意都醒了三分。
我接過油紙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就是這個味!鮮美得讓人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
我三兩口解決一個,正要吃第二個。
也許是酒精放大了味蕾,我總覺得今天的肉餡裡,似乎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韌勁。
像是什麼被剁碎的筋膜。
我沒在意,工地盒飯裡什麼邊角料沒有。
我又咬了一口。
“咯嘣!”
一聲脆響,牙齒像是磕上了一粒小石子。
我眉頭一皺,連忙把嘴裡的東西吐在手心。
昏黃的路燈下,那東西在我的掌紋裡微微反著光。
不是石頭,也不是骨頭渣。
那是一個……小小的,帶著粉色弧度的,半透明的片狀物。
是指甲蓋。
一股涼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胃裡瞬間翻江倒海。
剛才吃下去的湯包混著酒水,瘋狂地往喉嚨上湧。
我強壓下嘔吐的欲望,用一雙抖得幾乎握不住東西的手,將剩下的半個包子一點點掰開。
在那團醬紅色的肉餡裡,赫然混著一小截白色的東西。
我用指尖把它撚了出來。
那是一截被煮得發白、腫脹的小拇指。
恐懼像潮水般將我淹沒,我感覺自己墜入了冰窟,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我死死地盯著手心裡的那截斷指,目光凝固在指節上的一處細節。
那上麵,有一道很淡的、月牙形的陳年舊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