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村的晨光總帶著幾分山野特有的清冽，昨夜新房的紅綢還在窗欞上飄著軟潤的弧度，庭院裡卻已飄起了米粥的香氣。趙雲坐在堂屋上首，看著桌案對麵的兩對年輕人，眼角的細紋裡都浸著笑意——趙統一身青布常服，卻掩不住挺拔身姿，身旁的蘇婉剛卸下新娘的珠釵，素手正為他添著小菜；趙廣與柳桃挨著坐，柳桃微隆的小腹被錦襖襯得格外明顯，趙廣時不時伸手扶著她的胳膊，生怕她動了碗筷不方便。
“嘗嘗你嫂子做的山藥粥，熬了兩個時辰。”趙雲將一碗粥推到趙廣麵前，聲音裡滿是欣慰。趙廣剛要道謝，卻見蘇婉放下粥勺，指尖已無意識地在桌沿劃出細微的弧度——那是她思索軍情時的習慣。趙統最先察覺，放下碗筷輕聲問：“可是想到了什麼？”
蘇婉抬眸，眼中已沒了方才的溫婉，多了幾分軍師的銳利：“昨夜睡前我翻了地形圖，如今曹魏在兗州一線的布防比上月稀疏了三成。既然要配合龐軍師造勢，此刻正是良機。”
這話一出，堂屋裡的氛圍瞬間變了。趙雲放下茶盞，神色變得鄭重：“你且細說。”
“父親，夫君，”蘇婉起身走到牆角掛著的地圖前，指尖點向三個紅點，“我們麵前有三條路：昌邑城高池深，守軍多是老兵；東郡糧草充足，卻離曹魏援軍必經之路太近；唯有兗州，既是交通要衝，守軍又多是新募的鄉勇。隻是……”她頓了頓，“眾人怕是對進攻方向有分歧。”
話音未落，院外已傳來腳步聲。石烈、柳淵帶著飛虎一營的統領們，秦烈、馬闊領著二營的將官，一個個身著鎧甲，神色肅穆地站在階下。趙統起身走到門口：“既然都到了，便一起議議。”
眾人湧入堂屋，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地圖上。岑驍率先開口：“依我看，該分兵三路！一路打昌邑，一路襲東郡，主力攻兗州，讓曹魏首尾不能相顧！”
“不可！”秦烈立刻反駁，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我們飛虎營滿打滿算才兩千人，分兵之後每路不足七百人，若被敵軍各個擊破，反而誤了龐軍師的大事！”
“那便集中兵力打南頓！”馬闊接口道，“南頓是小鎮，守軍不過三百，拿下它易如反掌，還能快速劫掠糧草補充軍需！”
眾人各執一詞，堂屋裡的爭論聲越來越大。趙統看向趙雲，卻見父親隻是撚著胡須，目光落在地圖上的兗州位置。直到爭論聲稍歇，趙雲才緩緩開口：“龐軍師早有吩咐，此次北伐，勝負次之，關鍵是要造出大動靜，把曹魏的注意力從西線引過來。兗州地形複雜，多山多林，我們進可攻、退可守，最適合造勢。”
“父親說得是，但兒子想做得更好。”趙統上前一步，語氣堅定，“飛虎營組建三年，外人總說我們是‘趙家私兵’，這次既要造勢，更要打一場勝仗，讓所有人看看飛虎營的實力！”
這話讓眾將官眼睛一亮，卻也多了幾分猶豫——兩千人打兗州，風險著實不小。就在這時，蘇婉再次開口，聲音清亮卻沉穩：“夫君的心思我懂，其實我們不必硬拚。我有一計，可保造勢與勝利兼得。”
眾人立刻靜下來，連趙雲都微微前傾身體。蘇婉指尖在地圖上劃過兗州、南頓、壽春三點，劃出一道弧線：“第一步，我們全體出擊，奇襲兗州。敵軍不知我們的兵力，定會慌亂，隻要我們拿下外城，就算成功造勢；第二步，若兗州守軍反撲，我們便假意撤退，退往南頓——南頓城小，守軍弱，我們拿下它易如反掌，還能斷了兗州守軍的糧草補給；第三步，若兗州敵軍緊追不舍，我們便一路退往壽春。”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我昨夜收到消息，壽春和合肥早已被蜀軍拿下，守將是龐軍師麾下的老將。我們退到壽春，既能與他們彙合，還能聯手北上，把聲勢造得更大，讓曹魏以為我們要從東線大舉進攻，這樣龐軍師在西線就能有更多時間部署。”
說完，她轉頭看向趙雲和趙統，語氣又軟了幾分：“父親，相公，各位統領，你們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嗎？”
“好！”石烈第一個叫好，“蘇軍師這計既穩妥又有章法，比我們硬拚強多了！”
柳淵也點頭：“奇襲兗州、退守南頓、彙合壽春，環環相扣，就算中間有變故，我們也有退路。”
眾將官紛紛附和，趙統看著蘇婉，眼中滿是讚許。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趙廣突然開口：“那我呢？我也要隨大軍出征！”
趙統轉頭看向弟弟，神色嚴肅起來：“廣兒，此次我們要傾巢而出，斷雲村和風棲穀不能沒人守。你留下，一是要帶領剛訓練的民兵守衛兩村，二是要組建情報組，隨時向我們傳遞消息，還要盯著曹魏援軍的動向。”
“可我也想立戰功！”趙廣急得站起身，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腰間的佩劍。
“守衛兩村就是大功。”趙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想，若我們在前線作戰，後方卻被敵軍偷襲，那才是真的慘敗。而且那些民兵雖不及正規軍，但經過半年訓練，已有五百人能上戰場，若我們遇到麻煩，他們就是最關鍵的援軍。說不定最後，我們能不能打贏，還要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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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也開口：“廣兒，你嫂子說得對，守住後方，比在前線殺敵更重要。”
趙廣看著兄長和父親信任的眼神，又低頭看了看身旁柳桃溫柔的目光，終於鬆了攥緊的手，抱拳行禮：“既然兄長和嫂子信任我，我定不辱使命！”
趙雲見狀，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趙統和趙廣的肩膀：“你們兩個，越來越成熟了，為父很欣慰。”他的目光落在柳桃的小腹上，語氣又軟了下來，“廣兒，等我們回來，老夫是不是就能抱孫子了？”
這話讓堂屋裡的氣氛瞬間輕鬆起來。柳桃臉頰微紅，趙廣卻笑著接話：“父親，您說不定能抱上好幾個孫子呢！您看兄長和嫂子這麼恩愛，肯定也會努力的，對不對？”
“你這臭小子！”趙統笑著抬手要打，趙廣笑著躲到柳桃身後，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方才議軍時的嚴肅氛圍一掃而空。
笑聲漸歇，趙統收斂神色，走到院中的點將台上。飛虎營的士兵早已在台下列隊，甲胄在晨光下泛著冷光。趙統拿起令旗，聲音洪亮：“石烈，你帶領一營前隊，午時前抵達兗州城外的密林中埋伏，待主力到達後，聽我號令突襲外城；秦烈，你帶領二營後隊，攜帶糧草和傷員藥品，隨主力行動，若遇敵軍追擊，負責斷後；柳淵、岑驍、馬闊、韓飛、林青，你們各帶一隊，分彆守住兗州到南頓的三條小路，防止敵軍逃跑或求援……”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傳達下去，眾將官齊聲領命，轉身快步離去。趙統走下點將台，走到趙廣麵前，再次叮囑：“村裡的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照顧好弟妹和那些民兵，有任何情況，立刻傳信。”
“兄長放心！”趙廣抱拳，眼中滿是堅定。
趙雲也走到趙廣身邊，遞給他一枚虎符：“若遇到緊急情況，可憑此符調動附近的蜀軍驛站，讓他們支援你。”
趙廣雙手接過虎符，重重點頭。
此時，蘇婉已換上輕便的鎧甲，走到趙統身邊。趙統看向她，眼中滿是溫柔：“走吧。”
“嗯。”蘇婉點頭，與他並肩走向戰馬。
趙雲翻身上馬，目光掃過台下整齊的飛虎營士兵，又看向站在村口的趙廣和柳桃，高聲道：“出發！”
號角聲響起，兩千名飛虎營士兵跟著趙雲、趙統和蘇婉，朝著兗州的方向前進。趙統在馬上回頭，朝趙廣揮了揮手：“照顧好村子和弟妹！”
趙廣也揮著手，大聲回應：“放心吧！等你們凱旋歸來！”
隊伍漸漸遠去，消失在山道儘頭。趙廣站在村口，緊緊握著手中的虎符，又低頭看了看身旁的柳桃，輕聲道：“我們也該回去準備了，不能讓兄長和父親失望。”
柳桃點頭，伸手握住他的手，目光望向隊伍遠去的方向，眼中滿是期待——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帶著勝利的消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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