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村的晨光總帶著些山穀特有的清潤，趙統剛巡完村外的民兵訓練場，甲胄上還沾著草葉的露水，就被迎麵走來的蘇婉攔在了曬穀場邊。場角的老槐樹下，幾個蜀軍士兵正幫著村民修補竹筐，笑聲混著晨風吹得很遠——自打他們駐守這斷雲村與風棲穀，從秋毫無犯到幫著開墾荒地，早和當地人處成了一家人，連炊事班的老周上個月都娶了村西頭的王阿妹，辦喜酒時全村人都來湊了熱鬨。
“趙將軍。”蘇婉輕聲呼喚，聲音比平時更加柔和，仿佛帶著一絲羞澀。她的手緊緊握著剛剛謄抄好的民兵訓練章程，那紙張在她手中微微顫動，顯示出她內心的些許緊張。
蘇婉的指尖無意識地撚著紙角，這個細微的動作透露出她的不安。她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有些難以啟齒。“方才見周大哥家的娃認了李伯當乾爹，倒想起件事——如今營裡不少兄弟都在這兒成了家，紮根落了戶，將軍你……可有家室，或是心儀之人？”
她話說得慢，眼尾悄悄抬了抬，等著趙統的回應。這些日子並肩作戰，從風棲穀伏擊魏軍斥候，到斷雲村抵禦流寇，她早見慣了趙統戰場上的勇猛、待百姓的溫和，那份敬佩不知不覺就纏上了心。原以為這話已經夠直白，沒成想趙統皺著眉想了半晌，竟摸著後腦勺笑了：“家室倒沒有，心儀之人……蘇軍師怎的突然問這個？前幾日李都尉還說要給我介紹他遠房表妹，我想著眼下北伐要緊，哪有功夫想這些。”
他說得坦蕩，沒瞧見蘇婉握著章程的手緊了緊，耳尖悄悄紅了。素來以冷靜著稱的女軍師，此刻竟有些氣結，跺了跺腳道：“趙將軍！你……你就隻想著打仗？”
這一聲跺腳不算重，卻正好驚動了從隔壁院出來的村長。老村長手裡拎著剛蒸好的紅薯，聽見動靜便笑著走進來，把紅薯往兩人手裡各塞了一個：“蘇軍師莫氣，統兒這孩子，打小跟著他爹趙雲將軍在軍營裡長大，腦子都長在戰場上了，哪懂這些兒女情長的彎彎繞。”
他麵帶微笑地輕輕拍了拍趙統的肩膀，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曆經滄桑的長輩特有的通透和睿智。
“統兒啊，”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有句老話說得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就好比打仗一樣，後勤保障至關重要。但你想過沒有，如果一個人心裡沒有什麼牽掛，那他打勝仗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看看咱們村裡的這些兄弟們，自從成家立業之後，一個個都變得更有乾勁兒了。他們訓練的時候，那叫一個賣力啊，比以前可強多了。這是為什麼呢？還不是因為他們心裡有了牽掛，有了為之奮鬥的目標。”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在了趙統身上，繼續說道：“蘇軍師既然會問你這些問題，那就說明他心裡有你啊，他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你這傻小子，可千萬彆錯過了這麼好的一個人啊。”
紅薯的熱氣透過指尖傳到掌心，趙統愣了愣，轉頭看向蘇婉。晨光落在她微紅的臉頰上，平日裡總是緊繃的眉梢此刻帶著點委屈，倒比戰場上的冷靜模樣多了幾分鮮活。他張了張嘴，突然覺得方才那番話好像真的少了點什麼，連手裡的紅薯都變得有些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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