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條剛打撈上岸的烏篷,沉甸甸罩在頭頂。
宋南川擰亮手電,光圈隻來得及照見第一枚銅印——
那是枚指甲大的方印,陽文反刻「幽」字,字麵鍍著暗紅,像被火烤過卻未熄的炭。
他蹲下,指尖剛觸到字口,一股冰涼的水銀順著指紋爬上手背,凝成一條反寫的「幽」字。
字體貼著皮膚,微微跳動,像一枚寄生的心臟。
緊接著,第二枚、第三枚……
5000枚銅印同時滲出暗紅水銀,像一場無聲的銅雨。
水銀彙成細流,在銅印與銅印之間拉出血絲,最終織成一張巨大的棋盤。
棋盤的格子並非直線,而是微微凹陷的溝槽,槽底反著光,像一條條極細的血管。
薑厭的攝像機紅燈亮起,屏幕自動跳出提示:
「活體墨跡檢測中……5000處異常。」
5000枚銅印同時開口,聲音像老磁帶倒帶,帶著沙沙的靜電:
“入此室者,先獻其字。”
“錯一字,失一影;錯二字,失一魂;錯三字,失一命。”
聲音落下,棋盤中央升起一條光帶,光帶由銅印字麵拚成一句空缺:
「幽陵第七層惟血可啟」
空缺處,閃動著九個光標,像九隻饑餓的螢火蟲。
光標下方,地麵裂出九個凹槽,凹槽邊緣鑲著極細的金線,金線裡流動著暗紅色液體——
那是1978年隊員的血,至今未凝。
李荒原用腳尖試探第一枚銅印【幽】。
字麵下陷3毫米,發出「嗒」一聲老打字機的脆響。
黑煙從字口噴出,在空中折疊成一張透明薄膜,薄膜上浮現李荒原的背影。
背影被拉長、扭折,像一張被揉皺的照片。
薄膜突然貼回地麵,李荒原的影子少了一半——
從膝蓋以下,影子憑空消失,像被剪刀裁走。
他踉蹌後退,卻撞上一堵看不見的牆。
牆上,用他自己的影子寫著:
“繼續,否則永遠留在此格。”
影子的字體邊緣,還殘留著水銀的光澤。
顧小夏的腕表停在001748,表麵卻多出一條血線。
血線從12點位置開始,一秒向下爬一格,共48格。
每爬一格,銅印棋盤便亮起一枚新字,像48盞倒計時的燈。
她數了數,血線爬到第10格時,銅印字麵開始滲出細小氣泡,
氣泡破裂,發出極輕的「啵」聲,像嬰兒打飽嗝。
宋南川割掌,血滴在【血】字銅印上。
銅印吸飽血液,字麵浮起一行微字:
「幽陵第七層惟血可啟」
——正是棋盤中央的光帶句子。
九字順序即句子順序。
他們依次踩下:
【幽】——字麵噴出一縷黑煙,煙凝成烏木指針,懸在宋南川右臂外側。
【陵】——字麵裂開,露出1978年隊員齊守一的半張臉,臉在字麵裡眨眼。
【第】——字麵浮起一根斷指,指紋清晰,是1978年隊員老趙的左手食指。
【七】——字麵滲出鐵鏽味的水,水在地麵畫出北鬥七星,星勺指向升降台。
【層】——字麵彈出一枚銅鑰匙,鑰匙柄是微型漏壺,壺嘴滴著血。
【惟】——字麵長出一張嘴,嘴形與顧小夏一模一樣,卻發不出聲音。
【血】——字麵吸飽宋南川的血,血在字口內旋轉,像微型漩渦。
【可】——字麵變成鏡子,鏡中是2024年的薑厭,卻空白無嘴。
【啟】——字麵噴出白煙,煙凝成「通行劵」三個字,懸在半空。
每踩一字,銅印便發出老打字機的「噠噠」聲,聲音在穹頂回蕩,像無數幽靈在複誦。
棋盤中央升起一台骨質打字機。
鍵盤由9枚銅印組成,字麵被血灌滿,像9顆紅寶石。
滾筒上夾著一張空白宣紙,紙邊有1978年的水印。
打字機自動鍵入:
「持劵人:宋南川李荒原顧小夏」
每打一人名字,銅印鍵盤便噴出一縷白煙,煙凝成三行小字:
「代價:右眼視力」
「代價:左手小指」
「代價:三年壽命」
宋南川右眼一陣刺痛,視野像被紅墨水淹沒,隻剩左眼可視。
李荒原左手小指齊根而斷,斷指被銅印【命】吞噬,字麵浮出他的指紋。
顧小夏的鬢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三根白發。
通行劵打印完畢,銅印棋盤開始下沉,像電梯。
5000枚銅印同時翻麵,字麵朝下,露出背麵編號:19782024。
編號排成螺旋,直通幽陵5層。
下沉停止,眼前是一間六麵銅壁的立方體。
每麵銅壁都鑲滿銅印,字麵朝向室內。
室內空無一物,隻剩中央一張課桌大小的銅桌。
銅桌上,擺著一部1978年打字機,滾筒上夾著一張舊通行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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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劵人:齊守一段無咎老趙女乙男丙男丁男戊」
七人名單被紅筆劃掉,旁邊用血寫著:
「下一批:宋南川李荒原顧小夏薑厭」
薑厭的名字是濕的,像剛寫上去。
薑厭不在下沉平台。
她留在活字殿,成為第5001枚銅印。
銅印字麵:【厭】
背麵編號:2024.7.28
銅印邊緣,滲出她最後一句話:
“替我活下去。”
幽陵5層銅壁開始轉動,5000枚銅印字麵重新排列,拚成一本巨大的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