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死寂,是此刻唯一的聲響。
她“躺”在封土之上,身體已淡薄到幾乎與陰影同化,唯有那一點純黑的意識核心,如同沉入萬米海底的頑石,死死錨定著最後的存在感。煞核懸浮於內,裂痕猙獰,光芒儘失,與外界的所有連接——地脈的滋養、屍仙本源的誘惑、乃至那絲微弱的龍鐧感應——都被她以絕大的意誌力強行切斷、封閉。
龜息。假死。
這是唯一的選擇。
在屍仙的虎視與未知星際清理者的窺探下,任何一絲能量的異常波動,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時間失去了意義。或許是一瞬,或許是千年。她的意識在無儘的黑暗與虛空中沉浮,僅憑著一股不甘湮滅的執念維係著不散。修複無從談起,隻能以最原始的方式,極其緩慢地、被動地汲取著墓穴中無處不在的、最基礎稀薄的陰氣,如同即將乾涸的河床接納著微不足道的露水。
地底深處,那屍仙——或者說,“放逐者ix號”墜毀星骸的意誌——也陷入了同等的沉寂。不再有試探,不再有憤怒的衝擊。那種感覺,仿佛一頭受傷的太古凶獸縮回了巢穴最深處,舔舐傷口,冰冷的複眼在黑暗中閃爍,計算著,權衡著,警惕著來自星空與地表的雙重威脅。它顯然也察覺到了那“清理協議”的波動,投鼠忌器。
整個墓穴,乃至這片北邙山脈的地脈,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緊繃的平靜。仿佛暴風雨前極度壓抑的低氣壓,令人窒息。
在這死寂的煎熬中,那些來自星骸的破碎記憶碎片,卻並未因她的封閉而徹底消失,反而如同頑固的病毒,在她極度虛弱的意識深處,持續地、低頻率地…回響。
不再是激烈的畫麵衝撞,而是更低沉、更緩慢的…意念低語。仿佛那星骸在沉眠中無意識的呢喃,又或是其核心數據庫受損後的數據殘片泄漏。
【…‘它們’…吞噬星辰…重塑規則…】
【…逃亡…第七旋臂…坐標…已暴露…】
【…文明火種…數據庫…核心指令:延續…警告…】
【…能量…不足…無法…維持…‘幽能屏障’…】
【…檢測到…本地…低效…生物能量…可…轉化…】
斷斷續續的碎片,冰冷,客觀,帶著一種非人的漠然。卻拚湊出一個令人脊背發涼的恐怖圖景。
一個以星辰為食、重塑宇宙規則的恐怖文明“它們”)…一場跨越星海的絕望逃亡…一個文明最後的火種攜帶者肩負著延續與警告的使命…能量瀕臨枯竭…屏障無法維持…以及…將本地生物能量視為可轉化資源的…冷酷評估。
這根本不是什麼仙魔爭鬥!這是一場波及整個星係、甚至更大尺度的生存戰爭!而地球,這顆渺小的藍色星球,連同其上的一切生靈,不過是這場戰爭邊緣一顆偶然被卷入的、富含“低效生物能量”的…資源點?!
而她,這座古墓,之前的盜墓賊、考古隊、乃至“鐘表匠”的窺探…所有的一切,在這浩瀚而冰冷的星際背景下,都顯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巨大的震撼與荒謬感,甚至暫時壓過了瀕死的虛弱。
她意識到,之前的自己,糾結於墓主身份,執著於煞核修煉,防備屍仙吞噬,甚至謀劃龍脊鐧…所有這些,都像是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爭奪一枚閃亮的石子,全然不知腳下的滅頂之災。
視角被強行拉升到星空尺度,帶來的不是豁達,而是更深沉的寒意與…無力。
但,在這無力的最深處,一絲極其微弱的、不甘的火苗,卻頑強地重新燃起。
如果…如果這星骸的目的,並非毀滅,而是…警告與延續?
如果…那“清理協議”的執行者,並非拯救者,而是…“它們”的先鋒或獵犬?
那麼,這看似絕境的死局,是否…也存在一絲極其渺茫的…可利用之處?
星骸需要能量恢複、需要發送警告。這意味著,在達到目的前,它不會輕易徹底毀滅這個“資源點”。甚至…可能需要“合作”?
而“清理協議”的威脅,則迫使星骸必須隱藏、必須謹慎…這或許能為自己爭取到時間?
一個瘋狂而危險的念頭,如同在無儘黑暗中劃亮的火柴,微弱,卻帶來了方向。
她不能再僅僅想著自保,想著吞噬或反吞噬。她必須…跳出這個棋盤,甚至嘗試著…去利用棋手之間的博弈!
儘管她渺小如塵,儘管她重傷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