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十二年。
巍巍襄陽,雄踞漢水之畔,城郭高厚,塹壕深闊,曆經數代修葺,確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
時值宋金對峙之際,這座城池更是如同楔入南北咽喉的一根鐵釘,牽動著整個天下的局勢。
許清安於城外僻靜處按下雲頭,遣白鶴自去附近山林棲息。
他則收斂周身所有靈機波動,宛如一個尋常遊學士子,隨著人流,步行走向那戒備森嚴的城門。
城門口兵甲林立,槍戟如林,守城兵卒眼神銳利,仔細盤查著每一個入城之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著塵土、汗水和鐵鏽的緊張氣息。
城牆之上,斑駁的痕跡與新增的修補處交錯,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才經曆過的戰火。
抬頭望去,獵獵旌旗在城頭飄揚,旗下挺立著持戈的兵士,身影在逆光中如同剪影,堅定而肅殺。
許清安繳納了入城稅,並未受到過多盤問,順利進入城內。
與臨安的繁華綺靡、蘇杭的溫軟秀麗截然不同,襄陽城內充溢著一種粗糲而堅毅的氛圍。
街道寬闊,但行人神色大多匆匆,麵帶風霜。
沿街店鋪也多以鐵匠鋪、皮甲店、車馬行、糧棧為主。
偶有幾家酒肆,裡麵傳出的也多是豪邁而略帶悲涼的談論聲,內容多關乎城防、戰事、北金動向。
他神識微展,如春風拂過街巷,不驚起一絲塵埃,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這座城池的“脈搏”。
一股沉鬱悲壯、卻又堅韌不屈的軍民意誌,如同地火般在城中湧動。
更有一股浩然正氣,隱隱籠罩著城中心那片應是守將府邸的區域,想必便是那位名震天下的郭靖郭大俠了。
此外,城中亦有不少氣血旺盛、氣息或剛猛或輕靈的身影,應是來自四麵八方的江湖義士。
而在這些明麵上的力量之下,幾縷陰冷晦澀、若有若無的氣息,也如毒蛇般潛藏於陰影角落,伺機而動。
許清安不動聲色,循著神識感應,在靠近西城城牆根一處相對僻靜的巷弄裡,找到了一間空置的鋪麵。
鋪麵不大,前堂後舍,帶著一個小院,雖有些破舊,但位置合宜,既方便城中貧苦百姓與傷兵前來,又不至於太過引人注目。
他尋到房主,以遠超市價的銀錢將其租下。
房主是個愁眉苦臉的老卒,斷了一臂,見許清安氣質儒雅,出手闊綽,隻當是哪個心懷家國的富家公子前來襄助,也未多問,收了錢便千恩萬謝地交割了鑰匙。
接下來的兩日,許清安親自動手,清掃塵垢,修補門窗,又從市集購來些簡單的桌椅、藥櫃、床榻。
他並未施展法力,隻是如尋常人般勞作,體會著這久違的、親手構築一隅安身之地的感覺。
小院中有一口枯井,他略施手段,引動地底深處一絲水脈,使其重新湧出清泉。
他又打了一塊匾額,掛在了修繕一新的門楣之上。
墨底金字的“保醫堂”三字,在這戰火威脅的襄陽城中,顯得格外樸素,卻又帶著一種沉靜的力量。
沒有鞭炮,沒有宣告,第三日清晨,保醫堂便悄無聲息地開了張。
許清安坐於堂內,麵前是一張普通的木桌,上麵放著筆墨紙硯和一個脈枕。
他換上了一身半舊的青布長衫,收斂了所有金丹修士的輝光,此刻望去,便是一位再尋常不過的年輕郎中。
起初,門可羅雀。
戰亂之地,人心惶惶,尋常百姓小病小痛多是硬扛。
重傷者則多被送往軍中傷兵營或幾家由江湖人士開設的、更為知名的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