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方過,郭晉的請柬便送到了保藥堂。
素箋之上,字跡剛勁樸拙,言辭懇切,邀許清安過府一敘,共商襄樊防務,並言明尚有幾位江湖朋友在場。
送柬的是一名親兵,態度恭謹,言道郭大俠特意囑咐,許先生乃貴客,務必親至。
許清安執柬沉吟。
他本意低調,不欲過多卷入這襄陽城的軍政事務。
然則郭晉相邀,情真意切,更關乎一城安危,若堅辭不去,反顯矯情。
再者,他亦想親眼見見這彙聚於襄陽的各方豪傑,感知這南宋末世下的江湖氣象。
是夜,月隱星稀,秋風帶著寒意,卷過空曠的街巷。
許清安依舊是一身半舊青衫,未帶賀儀,隻袖了幾瓶自製的、於內傷調理、解毒辟瘴有奇效的丹藥,權作見麵之禮,信步往城守府邸而去。
郭晉的府邸並無奢靡之氣,高牆深院,格局開闊,更似一座戒備森嚴的軍事堡壘。
門前甲士肅立,燈火通明,映照著兵器冰冷的寒光。
通傳之後,自有管家引路,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處寬敞的花廳。
廳內已是人頭攢動,燈火輝煌。
粗獷的談笑聲、渾厚的寒暄聲、兵器與甲胄偶爾碰撞的鏗鏘聲,交織成一股粗糲而熱絡的氛圍。
空氣中彌漫著酒肉香氣、皮革味,以及江湖人身上特有的、混合著汗水和風塵的氣息。
許清安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多注意。
他氣質內斂,衣著樸素,在滿堂或彪悍、或奇詭的江湖豪客中,顯得格格不入,如同誤入猛虎山林的閒鶴。
隻有主位上的郭晉,見他進來,立刻起身相迎,朗聲笑道:“許先生到了!快請入座!”
他親自將許清安引至靠近主位的一席,此舉頓時引得不少目光彙聚過來,帶著探究與訝異。
郭晉向在座眾人簡單介紹:“諸位,這位是許清安許先生,醫術通神,於西城開設保藥堂,活人無數,乃我襄陽之福。”
言辭間推崇備至。
許清安拱手環揖,算是與眾人見過,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
廳內人物,果然形形色色,龍蛇混雜。
有衣衫襤褸、背負麻袋卻目光炯炯的丐幫長老,有身著道袍、手持拂塵的全真門下,有太陽穴高高鼓起、拳鋒生繭的外家高手,亦有氣息陰柔、眼神閃爍的奇人異士。
郭晉之妻黃容,巧笑倩兮,周旋於眾人之間,言辭便給,八麵玲瓏,將略顯雜亂的氣氛調理得融洽熱烈,其聰慧機變,顯露無疑。
許清安靜坐席上,麵前雖擺著酒肴,卻隻略沾唇舌。
他看似在聆聽眾人高談闊論,從金人騎兵戰術到城防器械改良,從江湖恩怨到朝廷動向,實則神識已如一張無形細網,悄然籠罩了整個花廳。
在他的感知中,這廳內氣息駁雜,如同翻湧的潮水。
大部分人的氣息或剛猛,或輕靈,或深厚,雖強弱有彆,卻都坦蕩直接,氣血旺盛,與他們的言行表裡如一。
郭晉的氣息最為獨特,浩然而正大,如中流砥柱,隱然是眾人的核心。
黃容的氣息則靈動機巧,千變萬化,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