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瀑轟鳴,亙古不息,其聲震蕩山穀,似在滌蕩塵哀,又似在闡述某種永恒的自然道韻。
幽穀之內,時光的流速仿佛變得緩慢而深沉,浸潤在水汽、竹香與一種近乎凝滯的寧靜裡。
劉純身著粗麻孝服,小小的身影每日清晨便跪於父親墳前,不言不語,隻是默默地擦拭著那塊青石墓碑,添上幾捧新土。
或是擺放幾枚新采的野果、一束帶著露水的山花。
最初的幾日,淚水總是不自覺地滑落,混入墳前濕潤的泥土中。巨大的悲痛如同山穀清晨的濃霧,將他緊緊包裹,難以呼吸。
許清安並不急於催促或寬慰,隻是在一旁靜靜打坐,或是打理那方小小的藥圃,引潭水灌溉。
偶爾以靈雨術滋養,令其中幾株尋常藥草長得格外青翠茁壯,甚至隱隱散發出微弱靈光。
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株定靜的古鬆,無聲地散發著安寧的氣息,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周遭的一切。
而白鶴,安靜跟在劉純身邊,那雙眼眸盯著劉純滿是好奇,它似乎不太理解這個小人兒悲傷的情緒。
直到第三日黃昏,夕陽將瀑布染成金紅,劉純依舊跪在墳前,肩膀微微抽動,壓抑的嗚咽聲低低傳來。
許清安緩步走到他身邊,並未看他,而是望著那奔流不息的瀑布,聲音平靜地開口:“純兒,可知此瀑流了多久?”
劉純茫然抬頭,淚眼婆娑地望向瀑布,搖了搖頭。
“它已在此奔流了千萬年。”
許清安道,“見過山石崩摧,見過草木榮枯,見過無數生靈來去。它依舊如此,不舍晝夜。”
“你父一生,忠烈剛直,猶如這瀑下磐石,雖激流衝擊,其質不改。其精神氣節,亦不會因軀殼湮滅而消散,反會因時光洗練,愈發清晰,烙印於天地人心之間。”
“猶如這水聲,晝夜不息。你所承繼者,非僅血裔,更是這股浩然之氣。終日以淚洗麵,沉湎哀傷,豈是你父所願見?”
劉純怔怔地聽著,望著那永不疲倦的瀑布,又看向墓碑上“劉公銳”三字。
仿佛第一次真正思考“父親”二字所承載的重量,超越了溫暖的懷抱與嚴厲的教導,成為一種更宏大、更永恒的存在。
許清安繼續道:“《孝經》有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保全自身,精進不息,令尊名得彰,忠義得傳,方為大孝。你如今這般摧折自身,可是孝道?”
這番話,如同暮鼓晨鐘,敲擊在劉純心頭。
他猛地一震,看著自己這幾日因悲傷而不思飲食、略顯憔悴的模樣,一股羞愧之意油然而生。
他再次看向父親的墳塋,眼神漸漸發生了變化,那深切的悲傷未曾減少,卻仿佛注入了一股堅韌的力量。
他抬起袖子,用力擦乾眼淚,朝著墳墓重重磕了三個頭,聲音雖仍帶哽咽,卻清晰了許多:“爹,純兒明白了!純兒會好好活著,好好跟師父學本事!絕不給您丟臉!”
自那日後,劉純雖依舊每日守孝,但神情中的絕望與渙散漸漸褪去。
他開始主動跟著許清安辨認藥圃中的草藥,聆聽其講解藥性陰陽;
清晨傍晚,亦會模仿許清安的樣子,於潭邊靜坐,嘗試調息寧神。
雖然不得其法,但那份專注與虔誠,已然初具向道之心。
許清安見他心結漸開,根基亦需打磨,便決定傳其築基之法。這一日月華如水,灑滿幽穀,他將劉純喚至身前,神色略顯鄭重。
“純兒,你既心誌已定,今日便傳你一篇蘊養靈性、築基道途之法,名為《百草蘊靈法》。”
許清安緩緩道,“此非上古仙經,乃我遊曆四方,觀天地草木生發之理,結合醫道感悟,自行推演改良之法門。”
“它無法令你瞬息千裡、移山倒海,卻勝在安全穩妥,能徐徐開啟靈竅,令你感知並引動周身草木精華之氣,滋養自身,亦能反哺醫道,於辨識藥性、體察病源有莫大裨益。”
“修行此法,首重仁心與耐性。心不正,則氣不和;性不靜,則意難專。你可能持守?”
劉純屏息凝神,小臉滿是肅穆,用力點頭:“弟子能!定不負先生教誨,以仁心為本,以耐性為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