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名喚坳雲村,藏於蜀北層巒疊嶂之中。
數十戶人家,屋舍依山而建,多以山石夯土為基,頂上覆著經年累月被雨霧浸得深黑的茅草。
村口古樟如蓋,樹下壘著那座簡陋祭壇,幾塊泛白的獸骨和乾癟果品陳列其上,透著一股與世隔絕的蒼涼和虔信。
許清安與劉純的到來,連同那隻神駿白鶴,無疑在這潭沉寂的水中投下了巨石。
村民們雖被安撫,言明並非真仙,但那禦風而行、駕鶴降臨的景象太過震撼,敬畏之心已深植骨髓。
村中主事的老者,人稱坳雲公,顫巍巍地將二人引至自家院落,雖是最寬敞的一處,卻也陳設簡陋,土牆斑駁,處處透著山居清苦。
白鶴立於院中,顧盼生姿,對周遭簡陋環境渾不在意,反倒對空氣中隱隱彌漫的一絲微弱妖氣顯得頗有興趣,長喙不時輕點方向,發出低微的清鳴。
坳雲公奉上粗茶,茶水渾濁,帶著山野特有的澀味。
許清安安然受之,舉止自然,毫無芥蒂。
劉純亦是恭敬接過,細細品味,如同飲著瓊漿玉液。
這份平和,稍稍緩解了村民的緊張。
“老丈,且細細說說那蛇神之事。”許清安放下陶碗,聲音溫和,自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坳雲公定了定神,渾濁的眼睛裡浮現追憶與感激:“仙長垂詢,小老兒不敢隱瞞。那已是近百年前的事了,那時俺爹都還是個娃子。山裡鬨大蟲,凶得很,叼走了好幾個村民,大家都不敢上山砍柴打獵。”
“後來有一天,那大蟲又來了,追著俺太爺爺到了後山深澗,眼看沒命了,忽然從澗裡躥出一條大蟒,青黑色,鱗片有碗口那麼大,就跟那大蟲鬥了起來……”
老人講述得緩慢,帶著濃重的鄉音,情節卻驚心動魄。
那場惡鬥持續了半日,最終蟒蛇重創了大蟲,將其驅趕至深山絕跡。
而蟒蛇自身也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是坳雲公的太爺爺和聞訊趕來的村民,見其護佑之恩,冒險將其抬回村邊一處溫暖乾燥的山洞。
悉心照料,敷以草藥,喂以清水肉糜,曆時數月,竟將其救活。
“自那以後,這蟒蛇就留在了後山那片地界。”
坳雲公續道,“它通靈性哩!從不傷人害畜,反而有它在,周遭的狼豺虎豹都不敢靠近俺們村子。夏天山裡瘴氣重,它有時會出現在村口,大夥兒就知道要閉門不出,躲過瘴癘。它……它是俺坳雲村的恩人,是守護靈啊!”
老人語氣激動,周圍幾個作陪的壯年村民也紛紛點頭,麵露感激。
“既如此,近日又是為何躁動不安?”劉純忍不住問道,他心性仁厚,已對這素未謀麵的“蛇神”生出了好感。
坳雲公臉上憂色重燃:“俺們也說不清。就是約莫半個月前,後山時不時傳來沉悶的響聲,像是啥東西在撞山壁。夜裡還能聽到嘶鳴,不像往常平靜。”
“山裡的飛禽走獸都遠遠避開那片地方。俺們擔心,是不是蛇神老了,病了?或是……”
“或是厭棄俺們了?這才想著,按老輩傳下的規矩,備下三牲,好好祭拜一番,求它老人家息怒。”
許清安靜靜聽著,神識早已如水銀瀉地,悄然蔓延向村後那片山林。
的確,在那片區域,他感知到一股頗為濃鬱的妖氣,但這妖氣中正平和,並無暴戾血腥之意。
反而蘊藏著一種古老的、近乎草木般的沉靜生機。
隻是此刻,這股生機似乎被某種東西擾動,顯得有些焦灼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