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終有儘,江水迢迢彙大流。
在司馬欽望的引路下,跋涉數日,嘉定府那巍峨的城牆輪廓終於映入眼簾。
此城挾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彙流之險,鎖川西水陸門戶,自古便是兵家商賈必爭重鎮。
城牆高厚,垛口森嚴,遠望如山嶽盤踞,氣勢雄渾,遠非沿途所經小鎮可比。
入得城來,更是熙攘繁華。
街道寬闊,車水馬龍,店鋪鱗次櫛比,各色幌子迎風招展。
酒肆茶樓人聲鼎沸,碼頭力夫號子震天,空氣中混雜著藥材、香料、木材、鹽巴以及百業勞作的氣息。
撲麵而來的是蜀地特有的、在亂世中仍頑強勃發的旺盛生機。
司馬欽望顯然是此間常客,輕車熟路,引著許清安與劉純穿街過巷。
白鶴體態神駿,過於驚世駭俗,早已遵許清安之意,振翅飛入城外雲山之間自在遨遊,需時自會感應而至。
越往裡走,街巷越發清靜幽深。
最終,三人停在一座占地頗廣、氣象森嚴的府邸之前。
朱門高闊,門楣上懸著“季府”匾額,筆力遒勁,顯是大家手筆。
門前石獅威武,幾名衣著整潔、眼神精乾的仆役垂手侍立,規矩嚴謹。
司馬欽望上前招呼,言明來意。
門房顯然早得吩咐,聽聞“司馬神醫”到訪,不敢怠慢,一邊恭敬地將三人請入前廳奉茶,一邊急急入內通傳。
季府庭院深深,亭台樓閣錯落有致,一磚一木、一石一景皆顯底蘊,透著一股世代簪纓之家沉澱下的雍容與威儀。
廊下偶爾走過的丫鬟仆婦,亦是舉止有度,悄步低聲。
不多時,隻聽環佩輕響,腳步聲近。
一名身著錦緞長裙、外罩淡紫比甲的女子在侍女簇擁下快步走入廳堂。
她雲鬢高綰,插著珠釵,容貌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明麗,隻是眼角已添了幾許細紋,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憂色與疲憊。
她一入廳,目光首先落在起身相迎的崔岩身上,急聲道:“司馬世叔,您可算來了!”
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期盼與焦慮。
“讓夫人久等了。”司馬欽望拱手,“老朽此番前來,還邀了兩位醫術極高的朋友,或可一同為小公子診治。”
說著,側身引向許清安與劉純。
柳煙凝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
她先看到的是青衫磊落、負手而立的許清安。
初看之下,隻覺此人生得極為年輕,麵容清俊,氣質沉靜得出奇,在這高廳華屋之中竟無半分局促,反而顯得格格不入的……超然。
她心中莫名一動,覺得此人眉眼似乎有些說不出的熟悉,仿佛在遙遠模糊的記憶深處有過驚鴻一瞥。
但仔細去想,卻又抓不住絲毫頭緒。
“有勞二位先生遠來,季家感激不儘。”
許清安微微一笑,眸光清湛,看著她,聲音平和如古井無波,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柳女俠,二十三載未見,不認得許某了麼?”
“柳女俠”三字,如同一道驚雷,驟然劈開塵封的記憶!
二十三年前,臨安保安堂外,細雨蒙蒙……那位救了她、醫術通神、氣質非凡的許郎中……
那青衫身影……那溫和話語……
與眼前之人瞬間重合!
柳煙凝嬌軀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死死盯住許清安的臉。
是他!
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