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內堂,熏香嫋嫋。
下人奉上香茗,乃是上好的蒙頂石花,茶湯清亮,香氣馥鬱。
許清安放下茶盞,目光轉向內室方向,“還是先說說孩子的病情吧。”
一提及愛子,柳煙凝眼眶又紅了,季年同也麵色一黯。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幼子季文瑜的情況細細道來。
孩子今年已滿五歲,自出生起便與尋常孩童不同。
目光呆滯,反應遲鈍,至今不能言語,不識父母,不辨冷暖饑飽,終日裡或癡坐不動,或無故哭鬨。
他們遍請嘉定乃至成都府的名醫,湯藥針灸不知用了多少,卻皆如石沉大海。
診斷莫衷一是,有言“先天不足,髓海有阻”者,有斷“痰迷心竅”者,更有甚者直言乃“孽障纏身”,藥石無靈。
夫妻二人為此心力交瘁,幾乎絕望。
“司馬世叔已是蜀中聖手,連他也……”柳煙凝看向崔岩,語帶哽咽。
司馬欽望麵帶愧色,拱手道:“老朽才疏學淺,此前數次診視,確感小公子之症奇異非常。六脈雖顯細弱遲澀,似先天元氣大虧之象。”
“然細探之下,卻又覺其體內隱有一股頑鈍鬱結之氣盤踞於‘泥丸宮’腦部)之地,阻隔靈竅,非尋常藥力所能通達。”
“老朽開的溫補元氣、化痰開竅之方,皆如隔靴搔癢,難觸根本。慚愧,慚愧!”
劉純在一旁靜靜聆聽,眉頭微蹙。
他雖年輕,但得許清安真傳,又身負感氣境初期的修為,對氣機感知遠超常人。
聽聞“頑鈍鬱結之氣盤踞泥丸宮”,心中不由一動。
尋常醫師隻能憑脈象和經驗推斷,而他若能以靈力稍加探察,或能更直觀地感知那鬱結之氣的本質。
隻是師尊在場,他謹守禮數,並未貿然開口,隻是心中默默推演。
許清安聽罷,神色並無太大變化,隻道:“先天之疾,成因複雜。且先將幼兒領來。”
他語氣平和,卻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穩力量。
季年同夫婦聞言大喜,如同吃了顆定心丸,連聲道:“全憑先生做主!”
不多時,乳娘抱著一位五歲幼童走了進來。
那五歲的幼童季文瑜穿著一身綢緞小襖,安靜地坐在鋪著軟墊的榻上,麵容白皙秀氣。
若非那雙大眼睛空洞無神,直愣愣地望著虛空某處,對周遭一切聲響、人影毫無反應,本應是個極伶俐的孩子。
司馬欽望深吸一口氣,看向許清安,神色鄭重:“許醫仙,不若由某先行為小公子診視,拋磚引玉,也好請先生隨後指正。”
許清安頷首,語氣平和:“司馬先生請自便。醫道切磋,互有裨益,不必拘泥。”
得了首肯,司馬欽望定了定神,先是細細觀察患兒麵色、眼神、舌苔,又輕嗅其口氣。
隨後屏息凝神,伸出三指,輕輕搭在那細弱的手腕寸關尺之上。
閣內落針可聞,唯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這一次,他診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仔細,良久,他換另一手,眉頭越蹙越緊。
正如他之前所斷,脈象顯細弱遲澀,如漏屋滴泉,確是先天元氣匱乏之兆。
半晌,他緩緩收手,麵色沉重地退出暖閣,對眾人搖了搖頭,聲音乾澀:“慚愧,老朽無能。小公子確是先天不足,元海枯竭為本,更有異樣鬱結深鎖靈竅,堅凝無比,老夫……無力撼動分毫。”
言罷,向許清安深深一揖,“還請先生定奪。”
季家夫婦聞言,臉上血色褪去幾分,雖早有預料,仍不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