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最後的雷息散去,隻餘下山林焚燒後的焦苦與血腥氣,混雜著深入骨髓的悲愴。
許清安抱著竹茹已然冰冷、生機全無的身軀,如同一尊失去靈魂的石雕,僵立於滿目瘡痍的焦土之上。
劉純的痛哭與白鶴的悲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外,模糊而不真切。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直到東方既白,熹微的晨光艱難地穿透尚未完全散儘的塵埃,照亮了竹茹蒼白卻依舊寧靜的側臉。
那凝固在嘴角的、帶著解脫與溫柔的細微弧度,刺痛了許清安空洞的雙眼。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掠過撲倒在地、泣不成聲的劉純,掠過用長喙輕輕觸碰竹茹衣袖、發出哀哀低鳴的白鶴。
最終落向西北方向。
那裡,是橫亙天地、萬古積雪的昆侖山脈。
《神農百草經》的傳承信息,如同沉寂的星河,在他心念引動下,泛起微光。
其中,記載著一門古老而近乎失傳的秘術——“玄冰養魄陣”。
此陣非攻非守,亦無起死回生之逆天神效。
其唯一作用,便是借極寒絕陰之地,鎖住逝者肉身最後一絲元氣不散,維持肉身不腐不壞,宛若時間凝固。
昆侖墟,傳說中連接天地的柱石,其深處有萬年不化的玄冰之窟,正是布設此陣的絕佳之地。
他必須去那裡。
這是此刻,他能為這個陪伴自己最久、最終為自己付出一切的弟子,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劉純。”許清安開口,聲音沙啞乾澀,仿佛砂石摩擦。
劉純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師尊。
許清安的目光已然恢複了幾分沉靜,那沉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悲慟與決絕。
“收拾心境,照看好白鶴。帶你師姐……的遺蛻,我們回山穀,稍作整頓,而後,你與白鶴,需返回臨安。”
“師尊!您呢?”劉純急切問道,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我需往昆侖一行。”許清安沒有隱瞞,目光再次投向西北,“昆侖之巔,有萬年玄冰,可布‘玄冰養魄陣’,暫保你師姐肉身不滅。”
他頓了頓,看向劉純,眼神複雜:“臨安保安堂,是你竹茹師姐與我起步之地,亦是傳承所在。石頭、芸娘他們……需要有人告知此事。”
“你持我信物回去,將……將你師姐之事,告知他們。此後,便留在臨安,潛心修行,支撐門戶,非有要事,不得離城。”
這是交代,亦是托付。
他將告知臨安同門的重任,將未來的傳承希望,都壓在了這個年紀尚輕的弟子肩上。
劉純看著師尊那染血的青衫,看著懷中氣息全無的師姐,又想到遠在臨安、或許還對未來充滿期盼的石頭師兄和芸娘師姐。
心中悲慟與責任交織,重如山嶽。
他重重叩首,額頭抵在焦黑的土地上,哽咽道:“弟子……遵命!定不負師尊所托!”
……
殘破的文州山穀,氣氛凝重得如同結冰。
許清安以殘餘丹元,勉強修複了部分核心陣法,使之能暫時自行運轉。
他將山穀中剩餘的重要物資、典籍收入龜甲,又將一枚刻有“安”字的古樸玉牌交給劉純,作為返回臨安保安堂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