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並未如常驅散哀牢山的幽暗,隻是將濃得化不開的墨綠,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濕意。
林間蒸騰起乳白色的瘴霧,與尚未散儘的夜色糾纏,使得三五步外便模糊難辨。
許清安自隱匿陣法中步出,周身靈力微湧,將試圖附著上來的潮濕與寒意輕輕蕩開。
白鶴隨之振翅,落下幾片潔白的翎羽,在這混沌的背景中顯得格外聖潔,卻也格外突兀。
依照那卷獸皮地圖的粗略指引,他向西南方向深入。
初時尚能憑借修士神識對山川地脈的感應,辨識方位。
然而,隨著愈發深入這蒼莽山域,一種無形的、源自大地深處的混亂力量,開始如潮水般湧來,無聲無息地侵蝕著他的方向感。
起初隻是神識探查的範圍被急劇壓縮,仿佛陷入粘稠的泥沼。
以往可輕易覆蓋數十裡的神識,此刻竟難以穿透百米之外的濃霧與密林。
繼而,連最基本的方位判斷都開始出現偏差。
許清安嘗試以自身為錨點,憑借對體內金丹運轉、周天循環的精確把握來恒定方向。
然而,此地那股紊亂的磁場之力無孔不入,竟隱隱乾擾著靈力的純粹流轉,使得這種內在的參照也變得不再絕對可靠。
他數次以木係法術在古樹上刻下印記,或是布下微型的指向陣法。
可不出半日,再去感應,要麼印記周圍的木質會詭異地扭曲生長將其覆蓋。
要麼陣法汲取的天地靈氣會被混亂力場攪散,失去效用。
他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天然生成的迷陣之中。
哪怕往高空飛去,俯視所見也目眩神迷。
四周的景物呈現出詭異的重複感。
都是虯結的巨藤,都是覆滿苔蘚的怪石,都是散發著腐殖質氣息的厚厚落葉層。
濃霧遮蔽天光,無法觀星辨位;
林木參天,難以望見遠山輪廓。
他就像一枚被投入浩瀚墨池的棋子,失去了所有參照。
每一次看似堅定的邁步,都可能是在原地畫著無形的圓圈。
“混沌土……果然名不虛傳。”許清安停下腳步,立於一片沉寂的沼澤邊緣。
沼澤中黝黑的水泡緩慢地生成、破滅,散發出帶著腥甜的沼氣。
他眼神凝重,並未因困頓而焦躁,反而更加沉靜。
他伸出手指,一縷極其細微的金丹靈氣探入空中,仔細感應著那無所不在的磁場亂流。
那並非單純的混亂,其中似乎蘊含著某種極古老、極原始的韻律。
暴烈而難以捉摸,仿佛天地初開、清濁未分時的遺響。
《神農百草經》中關於“混沌”的記載浮上心頭,所謂“混沌”,並非純粹的死寂或無序。
而是一種未被定義、蘊含所有可能性的原始狀態。
此地磁場之亂,正是這種“混沌”特質的外顯。
白鶴在一旁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它不再優雅地踱步,而是時而用長喙輕啄許清安的衣袖,時而昂首向天,發出短促而帶著警示意味的低鳴。
作為靈禽,它對天地氣機的變化本就敏感,此地無處不在的紊亂力場,讓它本能地感到不適與警惕。
許清安撫摸著白鶴的頸項,渡去一股溫和的靈力,安撫著它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