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之巔,萬籟俱寂。
許清安孑然立於皚皚雪線之上。
身後是沉眠著上古秘辛的墟境入口。
身前,是雲海翻騰、群山如浪的壯闊天地。
罡風凜冽,卷動他青衫獵獵,拂過麵頰,帶著刺骨的寒意與天地間最純粹的清靈。
白鶴收斂了羽翼,安靜地立在一旁的危岩上,如同玉雕的神像,與這亙古的冰雪、無垠的蒼穹融為一體。
五行造化針已然煉成,收入體內溫養,與金丹氣機相連,如潛龍在淵。
然而,丹田之中,那七道天劫留下的裂痕,依舊如同大道之上的枷鎖,清晰而頑固。
此番煉器功成,帶來的並非是一蹴而就的解脫。
反而像是一盞明燈,照亮了前路上更深邃、更艱難的迷霧。
他極目遠眺,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跨越了五十載的悠悠歲月。
五十年前,青芝山驚蟄雷動。
他初凝金丹,意氣風發,以為踏入了長生門檻,可逍遙天地。
而後辭彆臨安,青衫藥箱,開始丈量這南宋萬裡河山。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他看見嘉定年間的江湖夜雨,自己在兩江流域的村落間行醫,治愈戰爭留下的創傷,聆聽退伍老兵醉後的囈語;
記得襄陽、文州和巴蜀風雨中,金蒙宋的紛爭;
更難忘文州城外,目睹知府劉銳殉國,滿城百姓流離,自己於月夜禦空,施展靈雨救治瘟疫時,心中那份對蒼生的悲憫。
巴蜀之行,曆曆在目。
再遇峨嵋故人柳煙凝,救治其癡傻幼子,於峨眉雲海之上,白鶴載著劉純少年高歌。
再後來,為尋大弟子竹茹,深入武陵山桃花源秘境,得遇先秦遺民,譯讀上古竹簡。
知曉夏商周以來天地絕靈、煉氣士傳承斷絕的部分秘辛。
而後成都城破,血火焚城,一步踏出,顯化仙蹤,以草木雷霆滅殺數萬殘暴元軍。
那一刻,青衫無風自動,聲音如九天雷霆響徹全城:“此間百姓,皆乃無辜……”
那是他第一次將個人修為,如此直接地介入這滾滾曆史洪流,救一城百姓於水火。
也是他生死離彆最悲憤的記憶!
徒弟殞命,喜燭與悲淚交織,在那片數萬元軍的埋骨之地,刻下了他此生最深的痛與執念。
那句“師父,竹茹不悔……”猶在耳畔,仿佛還未散去。
昆侖墟內,為探求真相,多番惡戰屍傀,得金靈髓,揭開更多天地隱秘。
此後,為集齊五行寶材,南下哀牢,深入蠻荒,智取混沌土;
西行大理,於荒寺古卷中尋得“靈元火”線索;
北上草原,直入王庭,麵對忽必烈與萬千鐵騎,禦空而降,彈指間立斃薩滿首領。
索得火種,更以一言為誓,警誡大汗須存敬畏之心,善待蒼生。
“……若不善待天下百姓,必誅之!”此言如刀,不僅刻在忽必烈心中,也烙印在這片草原的記憶裡。
五十年紅塵遊曆,非是閒雲野鶴的逍遙。
而是一場以近乎靜止的修行年華,去親曆、去感受宋元鼎革之際的磅礴與細微。
他救過許多人,也見證了更多的死亡與苦難;
他擁有了遠超凡俗的力量,卻也背負了更深的枷鎖與責任。
醫術可救一人、十人、百人,卻難救一國傾覆之勢;
哪怕他已儘力。
金丹修為可逍遙數百年,卻挽不回徒弟消逝的魂魄。
這五十年,是生離與死彆的交響,是個人超脫與人間苦難的對照。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這昆侖之巔的風,又似在虛撫那流逝的光陰。
指尖,一縷微不可察的五色光華悄然流轉,那是五行針的靈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