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踏入深秋,大都的天空顯得格外高遠澄澈,陽光金晃晃地鋪滿巷弄,驅散了早晚的寒涼。
這一日,平安堂左側的木匠鋪子,比往常要熱鬨許多。
還未到晌午,便有熟悉的鄰裡端著碗筷、提著些自家做的吃食,笑嗬嗬地往裡走。
連對門的老周也難得地歇了半日工,換了身乾淨的粗布衣裳,憨厚的臉上帶著笑意。
今日是木匠李信家閨女豆娘的周歲。
一年光景,那個在生死邊緣掙紮降生、皺巴巴的小嬰孩。
已然能扶著炕沿,搖搖晃晃地走上幾步,口中咿咿呀呀,發出些模糊不清的音節。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愈發清晰的世界。
她的存在,如同給這條尋常巷弄注入了一股鮮活柔韌的生機。
許清安清晨便開了院門,站在門口略作沉吟。
他於此地潛修,不欲與凡塵牽扯過深,但豆娘這孩子,與他總有一份難以言明的緣法。
那份始於暗中援手的因果,早已在這一年的平淡相處中,化作了鄰裡間最質樸自然的情誼。
他轉身回屋,從龜甲空間中取出一小塊色澤沉黯、紋理細膩的桃木。
這並非什麼靈木仙材,隻是年份久遠些,木質致密,自帶一股溫和安定的氣息。
他並指如刀,靈力微吐,不見木屑紛飛,那桃木便在他掌心依循著天然的紋理,悄然化作一枚寸許長的木符。
符形簡拙,隻在中心以神識勾勒了一個極其隱晦的、蘊含《神農百草經》滋養安神之意的微縮符陣,光華內斂,觸手溫潤。
他將木符收入袖中,整了整那身半舊的青衫,這才緩步走向隔壁。
李信家今日收拾得格外齊整,小小的堂屋裡洋溢著歡聲笑語。
炕上鋪著漿洗得發白的粗布單子,正中擺著一張李信親手打製的小木案。
上麵陳列著剪刀、尺子、針線、還有一塊周成特意用豆腐雕出的粗糙小元寶,等著孩子去抓周。
信娘抱著穿戴一新的豆娘,臉上是滿足而溫婉的笑容,雖衣著樸素,卻難掩初為人母的光彩。
豆娘似乎也感知到今日的不同,不哭不鬨,睜著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周成夫婦早早便來了,周家媳婦正幫著信娘張羅飯菜,周成則和李信一起招呼客人。
對門的老周不善言辭,隻安靜地坐在角落的長凳上,臉上帶著難得的鬆弛。
雜貨鋪的掌櫃也提了一包飴糖過來,說著吉祥話。
見許清安進來,滿屋的人都停下了話頭,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帶著發自內心的尊敬與親近。
李信更是連忙迎上前,語氣熱絡:“許先生,您來了,快請上坐!”
“李木匠不必客氣。”
許清安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信娘懷中的豆娘身上,“今日豆娘周歲,許某特來道賀。”
豆娘似乎尤為親近這位氣質溫和的鄰居,竟朝著他伸出兩隻胖乎乎的小手,咿呀作聲。
信娘笑道:“先生您看,豆娘這是喜歡您呢。”
許清安走近些,伸出手指,豆娘便用她柔軟的小手緊緊握住。
感受著那純粹而微弱的生命力,他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柔和。
他從袖中取出那枚桃木符,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