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豆腐坊的信娘,每日淩晨磨豆的聲響依舊,木匠周成的刨花聲也依舊準時。
他們的女兒豆娘,已從六年前那個需牽母手、怯望白鶴的女娃,出落成了總角垂髫、靈動活潑的小丫頭。
她成了這平安堂的常客,時而跑來逗弄白鶴,時而蹲在藥圃邊,對著那些奇形怪狀的草葉出神。
許清安偶見她心誠,便會隨口指點一兩種尋常藥草的性狀,小丫頭記性頗佳,一雙明眸中,是對這大千世界最本真的好奇。
而巷口的雜貨鋪老板,六年間發際已染霜色;
不遠處酒家的老板娘,眼尾皺紋深了幾許,生意卻似更顯興隆……
這些都是凡俗的、微末的,如同長河旁的沙礫,構成了他駐足觀望的這片紅塵灘塗。
而那個名喚巴特爾的蒙古少年,則是這六年裡,除地魄凝聚外,最為鮮明的印記。
他已從一個頑劣跳脫、隻知追逐鶴羽、纏學“仙法”的孩童,長成了一個身形挺拔、開始習練弓馬騎射的少年郎。
他依舊常來,帶著草原民族特有的直爽與日漸增長的力氣,時而幫忙搬運重物,時而興致勃勃地講述市井見聞、軍中演武。
許清安大多靜聽,偶爾點撥一兩句立身之理。
少年心性,如璞玉未琢,他無意深雕,隻隨緣映照。
這六年,他刻意斂去了所有超凡之處,隻願做這大都城中一個尋常的、或許醫術尚可的“許郎中”。
平安堂的門匾依舊樸素,他也隻接診些街坊鄰裡的小病小痛,用藥尋常,診金低廉,漸漸在這左近有了些微名。
卻遠未到聲動京華的地步。
這正是他想要的狀態——隱於市井,如滴水入海。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南方的消息,總如穿過層層關山的朔風,斷斷續續地吹拂至此。
宋室傾頹,兵鋒臨安……這些訊息,在漢人商賈、匠人乃至一些低級官吏的眉宇間,凝成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鬱。
地魄陣凝聚的地脈精華,偶爾也會發出一絲極細微的、屬於遠方的悲愴共鳴。
似乎那是屬於對同類即將衰竭的哀鳴,如同平靜湖麵投入的一粒石子,漾開圈圈無形的漣漪。
許清安立於廊下,目光似乎穿透了院牆,望向南方的天際。
那裡,曾是他道途起步的煙雨之地,如今已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歎息。
他輕輕拂去青衫上並不存在的塵埃,轉身望向院中那生機盎然的藥圃,與在圃邊認真觀察的豆娘。
六年回望,非為傷懷,亦非自得。
隻是在這漫長的道途上,設立一個標記,確認自己未曾偏離既定的方向——紮根紅塵,凝魄修丹,以待將來。
院門“吱呀”輕響。
信娘端著一盤雪白的豆腐走了進來,臉上是慣常的、淳樸而略帶拘謹的笑容:“許先生,今日的豆腐,給您送來了。”
許清安收斂了眸中那一絲遙望曆史的深邃,臉上浮現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迎了上去。
紅塵依舊,道途漫長。
這六年,不過是一個堅實的開端。
小院內外,陽光正好,將青衫與婦人的布衣皆染上一層暖色。
也將那無形的時光軌跡,悄然鐫刻在每一片新生的葉脈,與每一道漸深的年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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