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年間,變化最為神異顯著的,卻非草木。
而是那終日棲息於此、靈性日增的羽客——白鶴。
它本是禽鳥中頗具慧根者,當年在文州幽穀便因嗜食丹藥而顯出不俗。
隨許清安北上大都,棲息於這方受地魄陣與金丹修士氣息日夜溫養的小院,更是得了難以言喻的造化。
尋常禽鳥,壽不過數十寒暑。
而它在此靈秀之地,受天地精華與修士餘澤哺育,早已超脫了凡俗的壽限桎梏。
其體態愈發修長優雅,每一根翎羽都潔白勝雪,纖塵不染。
在日光下竟隱隱流動著玉石般溫潤的光澤。
頭頂丹砂,鮮紅欲滴。
宛如雪冠之上鑲嵌的碩大瑪瑙,平添幾分神聖之氣。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雙眸子,黑玉般的瞳孔深處,靈慧之光日益充盈。
不再僅僅是通曉人意,更似能洞察世情幽微。
顧盼之間,竟帶上了幾分屬於長者的深邃與沉靜。
它靜立時,宛若玉雕神隻,仙氣凜然,不似凡塵之物;
踱步時,姿態雍容閒適,宛如超然物外的隱士,巡視著自己的一方淨土。
然而,真正的蛻變,遠不止於形貌氣度的升華。
近一兩年來,許清安以神念感知,能清晰地察覺到。
白鶴體內那原本溫和流轉的靈丹,正以一種近乎道法自然的韻律積聚、凝練。
仿佛某種關乎生命本質的躍遷正在悄然孕育。
它需要的眠臥越來越少。
更多時候是選擇在月華最盛的深夜,獨立於庭院最開闊處,引頸向天。
或是閉目凝神,仿佛在無聲地吐納著月之精華,周身彌漫著一股玄而又玄的氣息。
連日漸沉穩的豆娘,都偶爾會在研磨藥草時,帶著幾分疑惑輕聲對許清安道:“先生,白鶴近來似乎……愈發不同了,眼神亮得像是能照進人心裡去。”
這一夜,恰逢月望,銀盤高懸,清輝遍灑,將小院映照得如同白晝,纖毫畢現。
時值子夜,萬籟俱寂,連慣常的秋蟲唧鳴都似被這純淨的月華滌蕩,悄然無聲。
許清安於靜室之內緩緩收功,第二道金丹裂痕的徹底修複,令他心神俱泰,丹氣圓融。
他信步走出靜室,便見白鶴卓然獨立於庭院中央,沐浴在漫天月華之中,仰望著天際那輪圓滿無缺的皓月。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如水銀瀉地般的月光,灑落在它雪白的羽毛上,竟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引、彙聚,化作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乳白色光暈。
如同受到召喚的精靈,緩緩地、持續地滲入它的體內。
與之呼應,白鶴周身也開始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與天上明月同源共感的清輝。
這清輝越來越亮,越來越純粹。
漸漸將其優雅的身形籠罩在一片朦朧而聖潔的光暈之中,輪廓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許清安目光微凝,心知這靈禽期盼已久的進階時刻已然來臨。
他並未出聲打擾,隻是悄然移至廊下陰影之中,靜靜守望著這場生命的蛻變。
院中的靈壓,開始以一種玄妙的方式悄然攀升。
空氣仿佛變得粘稠而充滿張力,藥圃中的草木無風自動,葉片發出細微的沙沙輕響。
似在回應,又似在表達著對這股新生力量的敬畏。
白鶴周身的羽毛,此刻根根晶瑩剔透,微微倒豎而起。
它猛地引動長頸,發出一種低沉悠遠、仿佛穿越了太古時空、源自生命本源的道音清吟!
那聲音並不高亢,卻蘊含著奇異的穿透力,輕鬆逾越了小院無形的結界,直上九霄雲外。
與那漫天傾瀉的月華產生了深層次的、撼人心魄的共鳴!
下一刻,異變陡生!
以白鶴為中心,一道柔和卻蘊含著磅礴生機與月華之力的乳白色光柱,毫無征兆地衝天而起!
這光柱帶著月華的清冷、聖潔與浩瀚,瞬間將整個平安堂小院映照得如同琉璃世界,纖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