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無邊無際,吞沒一切聲息的死寂!
它是這片混沌虛空唯一的主旋律。
聲音在這裡失去了傳播的媒介,唯有神識才能捕捉到能量流動時引發的,直接作用於元神的細微震顫。
許清安盤膝坐於一塊不知漂浮了多少歲月的巨大星骸之上。
這塊星骸通體呈暗褐色,質地似鐵非鐵,似石非石。
表麵布滿了隕石撞擊的深坑,與混沌氣流億萬年來侵蝕出的孔洞與溝壑。
宛如一具橫陳於時空墓穴中的巨獸屍骨,冰冷而滄桑。
許清安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色光暈,那是化神境法力自然形成的護體靈罡。
柔和卻堅韌地抵禦著虛空中無處不在的,細微卻足以湮滅金丹修士肉身的混沌氣流與隱匿的空間漣漪。
自那年穿過那層由先秦煉氣士以生命布下的封印,一步跨入這傳說中的寰宇通道後。
至今……光陰已失去了外界確切的刻度。
一年?
兩年?
或是更久?
在這光怪陸離,法則與常識迥異的通道之內,時間失去了它固有的丈量尺度。
沒有日月輪轉,沒有星辰起落。
唯有憑借自身生命的微弱代謝感知,許清安大致估算,肉身承載的歲月,或許已流逝了四五個寒暑。
這四五年,於他而言,更像是一場在無邊迷宮中永無止境的孤獨跋涉。
初入時,麵對這超乎想象的界域奇景,心中那點身為唯我獨法者的新奇與傲然,早已被漫長孤寂的漂泊,與一次次徒勞的探尋消磨殆儘。
他曾以為,這連接兩界的通道,該是一條相對明確,或許艱難險阻但方向終歸清晰的“路”。
然而現實是,這裡是一片廣袤到令人心神都感到壓抑的混沌之域。
是星辰的墳場,亦是未知的瀚海。
放眼望去,上下四方皆是幽邃。
這幽邃並非純粹的漆黑,更像是一種濃稠的,流淌著稀薄如紗的混沌霧靄的背景底色。
其中鑲嵌著點點星光。
那星光或明或暗,或璀璨如鑽,或昏黃如燭,或凝聚如眸,或渙散如塵。
它們靜靜地懸在那裡,仿佛亙古如此。
散發著熾熱又冰冷、生機勃勃又死寂荒蕪的遙遠的矛盾的氣息。
那是一個個或許孕育著文明、或許已然走向寂滅的界域星球於此地的投影?
抑或隻是通道自身能量交織、折射產生的宏大幻象?
許清安不得而知。
他隻深切體會到了何為望山跑死馬。
那些看似指引方向的星光,實則是這無儘虛空中最殘酷的錯覺。
他曾數次催動法力,朝著最近最亮的一顆奮力飛遁數月之久。
結果卻發現彼此間的距離並未有絲毫拉近,反而因法力消耗甚巨,險些迷失在更加錯綜複雜,而又危機暗藏的能量亂流之中。
徒留一身疲憊與更深的茫然。
通道之內,並非空無一物。
無數巨大的星骸,破碎的、仿佛被無上偉力拍碎的陸地碎片。
乃至某些難以名狀的、堪比山巒的巨大骨骼、殘破殿宇的一角、斷裂的神兵利器……
皆如同海洋中的浮萍,在這片混沌虛海中漫無目的地漂浮著,緩慢地翻滾、偶爾寂靜地碰撞。
它們沉默著,以其自身的殘破與古老,無聲地訴說著難以想象的悠久歲月與可能涉及界域生滅的慘烈過往。
許清安曾在一塊比昔日臨安城還要巨大的陸地碎片上短暫落腳。
其上竟還能模糊辨認出山川走向與乾涸河床的痕跡,隻是萬物早已固化,岩石冰冷,毫無生機。
唯有無儘的死氣沉沉,訴說著一個世界的終結。
他也曾遠遠避開一片縈繞著不祥與衰敗黑氣的未知戰艦殘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