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庇護所“蟻巢”的能源危機如同緩慢收緊的絞索,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的冰冷和絕望的鐵鏽味。主控室下達的極端節能指令已持續了七十二小時,生活區的溫度維持在一種近乎殘酷的最低水平,通道壁麵凝結著永不融化的白霜,每一次供電切換時的短暫黑暗,都會引來一陣壓抑的、孩童無法抑製的抽泣和成人沉重的歎息。
技術官凱拉穿行在昏暗的主通道內,她的腳步在空曠的廊道裡帶回響,卻仿佛被這厚重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所吸收。她手中拿著的數據板屏幕上,滾動著“心臟”最新的衰減曲線,那向下的斜率沒有絲毫逆轉的跡象,如同一條通向地獄的滑梯。沃倫所長承受著來自聯合委員會的巨大壓力,而安保隊長巴頓則像一頭焦躁的困獸,不斷報告著又一起因爭奪供暖點而引發的暴力衝突。
庇護所正在從內部緩慢地凍結、碎裂。
但凱拉的心中,卻燃燒著一團與這冰冷環境截然不同的火焰。那火焰由古老日誌中的模糊記載、異常的能量頻譜分析,以及一個近乎瘋狂的猜想所點燃。她剛剛從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實驗室裡出來,腦海中還在不斷回放著那些驚人的發現——阿灼的赤紅能量、金屬塊的幽藍共鳴,以及古老記載中“守護者”那高度吻合的能量特征……
所有這些線索,都像磁石一樣,將她所有的思維牢牢吸引向一個方向:禁閉層,以及深埋其下的、關於“搖籃”的真正秘密。
然而,她知道單憑自己無法深入其中。她需要權限,需要資源,更需要一個……鑰匙。一把能夠與下方那可能存在的“東西”產生共鳴的活體鑰匙。
她的腳步沒有邁向主控室去向沃倫彙報她的驚人發現,而是轉向了生活區邊緣,那條通往分配給阿灼的獨立艙室的走廊。她的決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風險評估:沃倫在巨大壓力下可能會因恐懼而拒絕她的激進方案;巴頓則會毫不猶豫地將任何非常規提議視為威脅並加以清除。但阿灼不同,他是變量,是這一切異常的核心,或許也是唯一能理解她此刻發現的、對真相同樣渴望的人。
她來到阿灼的艙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因激動和緊張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她沒有立刻敲門,而是先調出數據板,快速瀏覽了一下安裝在通道隱蔽處的能源監控子係統的實時日誌。
日誌顯示,過去三小時內,該區域的能量分布出現了三次極其短暫、強度卻遠超背景值的異常峰值。峰值頻率與她實驗室裡記錄的、阿灼嘗試引導能量時的波動特征完全吻合。而且,每次峰值出現時,該段線路的能源損耗都會有一個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降低,仿佛能量被某種東西更高效地利用了。
凱拉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果然,他一直在偷偷嘗試,而且……似乎在進步?
她抬手,敲響了艙門。
等待的幾秒鐘顯得格外漫長。門內傳來一陣輕微的、手忙腳亂的聲響,像是有人匆忙藏起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兒,艙門嘶一聲滑開。
阿灼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一絲未褪儘的緊張和練習後的疲憊。他周身的空氣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幾乎難以感知的熱浪扭曲,以及一種奇特的、類似於臭氧卻又更清新的電離氣味。他的雙手背在身後,眼神有些閃爍。
“凱拉……技術官?”阿灼的聲音帶著疑問,“有什麼事嗎?是‘心臟’又……”
“不,暫時沒有新的緊急情況。”凱拉打斷他,她的語氣儘量保持平和,目光卻銳利地掃過艙室內的一切。她的視線在阿灼背在身後的雙手上短暫停留,然後落在他鋪位旁邊那小塊明顯溫度更高的金屬地板上——那裡甚至沒有凝結霜花。
“我隻是來做一些常規的後續檢查,關於你的……身體狀況,以及那件‘物品’的初步分析反饋。”她晃了手中的數據板,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日常維護,“不請我進去坐坐嗎?這裡的公共供暖可不太理想。”
阿灼猶豫了一下,側身讓開:“請進。”
艙室很小,凱拉走進來後更顯擁擠。她看似隨意地走到那塊溫度異常的地板附近,狀若無意地用腳尖點了點地麵。
“看來你的艙室保溫效果不錯,比我的實驗室強多了。”她語氣輕鬆地說道。
阿灼的身體瞬間繃緊了,眼神中掠過一絲驚慌。“可能……可能是線路剛好從下麵通過吧。”他試圖解釋,聲音卻缺乏底氣。
凱拉沒有追問,而是將目光轉向他依舊背在身後的雙手。“你的手怎麼樣?之前的凍傷和輻射灼傷,需要再檢查一下嗎?畢竟,頻繁的能量活動可能會對未痊愈的組織造成二次刺激。”
阿灼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凱拉這句話看似關心,卻精準地戳中了他最大的秘密——她不僅知道他在練習,甚至可能知道他練習的頻率和強度!
“我……我的手沒事。”阿灼下意識地把手縮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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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凱拉向前逼近一步,她的聲音壓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但我監測到的能源數據可不是這麼說的。生活區e7段線路,過去三小時三次異常峰值,每次峰值伴隨約0.7的線路效率異常提升。很有趣的現象,不是嗎?仿佛有個看不見的‘能量海綿’,在特定時刻吸收了逸散的能量,反而提升了局部電網的效率。”
她每說一句,阿灼的臉色就蒼白一分。他以為自己做得足夠隱蔽,卻沒想到一切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下,甚至被分析得如此透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灼還想做最後的掙紮,聲音乾澀。
“不,你知道。”凱拉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盯著他,“你知道那塊金屬為什麼會在靠近禁閉層時發光發熱。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力量會和它產生共鳴。你甚至……能感覺到下麵的‘呼喚’,對不對?”
最後那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阿灼的心理防線上。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冰冷的艙壁上,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所有的掩飾和偽裝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
“你……你怎麼會……”他語無倫次。
“因為我看到了同樣的‘真相’的不同側麵。”凱拉舉起數據板,快速調出幾張關鍵性的對比圖——古老日誌上手繪的“守護者”能量曲線、金屬塊的幽藍頻譜、阿灼的赤紅能量讀數。三條曲線在宏觀上差異巨大,但在經過她特殊算法處理的普朗克尺度拓撲分析圖上,卻顯示出驚人的、無法用巧合來解釋的同源性。
“看明白了嗎?”凱拉的聲音帶著科學家展示驚人發現時的狂熱,“你的力量,那塊金屬,還有日誌裡記載的、可能被囚禁在下麵的所謂‘守護者’……它們本質上是同一種東西!或者說,源自同一個我們無法理解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