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尖塔的基座並非光滑一體，更像是一片由合金、結晶岩和暴露的能量管道構成的、經曆了億萬年前災難與後世粗暴開鑿的創傷地貌。巨大的撕裂狀豁口與委員會後期焊接的粗糙金屬補丁形成醜陋的對比，如同在一具遠古巨獸的骸骨上釘滿了生鏽的鐵皮。
團隊潛伏在一片由冷卻塔殘骸形成的陰影中，冰冷的金屬氣息混合著微弱硫磺味湧入鼻腔。即使是基座外圍，空氣中遊離的能量亂流也讓人皮膚感到微微刺麻。
“常規入口全部被委員會用‘相位掃描陣列’和‘靜態能量柵格’鎖死了。”凱拉壓低聲音，她的終端屏幕上顯示著從阿爾法7數據庫和近期掃描中合成的尖塔外圍防禦圖，密密麻麻的紅點代表著感應器和武器平台，“我們的能量簽名和物理特征一旦靠近，會像燈塔一樣顯眼。”
“強攻等於自殺。”雷娜的結論冰冷而直接，她的目光如同掃描儀，掠過遠處巡邏的“清掃者”小隊和那些自動炮塔的旋轉軌跡。
阿灼閉著眼睛，大部分精神都沉入感知。他手臂上那些有序的晶體紋路微微發熱，與腳下大地深處、以及與眼前這座傷痕累累的巨塔之間，建立著一種微弱卻持續的共鳴。他摒棄掉那些委員會製造的、尖銳冰冷的能量噪音，努力捕捉著塔身本身那古老而疲憊的脈動。
“有一個……地方。”他緩緩睜開眼，指向基座下方一片尤為混亂的區域。那裡堆積著如山的金屬殘骸，凝固的能量泄流物如同黑色琥珀覆蓋其上，幾根斷裂的巨大管道歪斜地插入地麵，形成一個陰暗的夾角。“那裡……能量場很不穩定，像一道……沒有愈合的‘疤痕’。委員會的係統覆蓋很弱，幾乎……是盲區。”
“結構性傷痕？”凱拉立刻調取數據，“能量矩陣在承受極限過載後崩潰，確實可能留下這種時空曲率微畸變的區域。但極不穩定，內部可能存在能量湍流、局部重力異常，甚至……”
“甚至可能滋生或者吸引一些依靠混亂能量生存的東西。”周琳接過話，她的臉色有些發白，顯然即使站在這裡，也能感受到那片區域傳來的、令人不安的“回響”，“那裡的‘聲音’……很雜亂，充滿了……空洞的嘶鳴。”
“聽起來就像是在動脈血管的潰瘍麵上開洞。”雷娜總結道，語氣裡沒有恐懼，隻有對風險的冷靜評估，“但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沒有時間猶豫。利用“破岩錐”軟化並悄無聲息地穿過一片脆弱的金屬隔離牆，隊伍如同陰影般潛行，繞開固定的巡邏路線，終於抵達了那片“裂隙”區域。
近距離觀察，更能感受到這裡的異常。光線在這裡發生輕微的扭曲，看向那片區域中心時，會有一種眩暈感，仿佛空間本身在微微蠕動。空氣中遊離的能量細絲發出劈啪的輕響，溫度也忽高忽低。一種低沉的、仿佛巨型金屬結構在持續應力下即將斷裂的呻吟聲，從虛無中傳來。
“我先。”雷娜檢查了一下麵罩的密封性，將步槍背在身後，拔出了更適合近戰的霰彈槍和軍刺。她沒有直接走入，而是如同試探水溫般，將一隻手緩緩伸入那片扭曲的區域。她的手臂瞬間泛起一層雞皮疙瘩，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的液體。
幾秒後，她收回手，點了點頭：“可以通行。內部結構複雜，能見度低，跟緊我，保持絕對靜默。”說完，她深吸一口氣，整個人的氣息仿佛瞬間收斂到極致，如同融化的冰塊滲入縫隙，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扭曲的光線中。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隻有遠處巡邏隊規律的腳步聲和能量管道低沉的嗡鳴。每個人都緊握著武器，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
終於，雷娜的聲音透過骨傳導耳機傳來，帶著明顯的靜電乾擾和空曠的回音：“安全。暫時。內部是……廢棄的能量管道矩陣，規模很大，像迷宮。下來時注意三點鐘方向的斷崖，有能量渦流。”
眾人鬆了口氣。巴頓打了個手勢，隊伍依次潛入。
穿過那片扭曲區域的瞬間，阿灼感到一種奇特的失重和方向錯亂感，仿佛瞬間跨越了某個門檻。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又更加壓抑。
他們站在一條巨大、空曠的圓形管道內部，直徑足以讓大型載具通行。但管道壁不再是光滑的合金，而是布滿了坑窪、灼痕和巨大的、非人力所能為的撕裂傷。一些地方裸露著粗大的、早已黯淡的能量導線，如同巨獸被剝出的神經。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臭氧味、鐵鏽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微弱腥氣的生物信息素。管道向前後兩個方向延伸，沒入深沉的黑暗，隻有少數幾處應急燈閃爍著接觸不良的慘淡光芒，勉強照亮有限的範圍。光線在這裡似乎被某種粘稠的介質吞噬，無法及遠，使得黑暗本身仿佛具有了質量和壓迫感。
這裡不再是委員會控製下的秩序之地，而是巨塔被遺忘的、壞死的血管，一個充滿未知與危險的……鋼鐵墓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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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不再僅僅是流動，而是如同淤積的死水，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麵罩上。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格外費力，吸入的仿佛是萬年沉積的金屬粉塵與衰敗能量的混合物。寂靜也並非真正的無聲，那是一種由無數細微聲響堆砌而成的、令人耳膜發癢的背景噪音：遠處冷凝水滴落的空洞回響、金屬因溫差變化發出的細微呻吟、還有那無處不在的、仿佛來自管道最深處、如同某種節肢動物用甲殼刮擦內壁的……窸窣聲。這聲音時斷時續，飄忽不定，無法判斷距離和方向，卻精準地撩撥著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阿灼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鑰石的共鳴變得清晰了一些，像黑暗中唯一的羅盤，堅定地指向管道網絡的某個深處。這指引帶來了一絲方向，卻也同時放大了那份不安。因為與這微弱指引相伴的，是一種被多重目光窺視的感覺，並非來自單一方向，而是從四麵八方、從頭頂鏽蝕的管道夾縫中、從腳下深不見底的檢修井蓋下……如同無數冰冷的蛇信，悄然舔舐著他的脊背，帶著原始的饑餓與好奇。
雷娜打了個極其簡潔的手勢，示意隊伍呈防禦隊形緩慢前進。巴頓和護衛隊員立刻占據了前後關鍵位置，武器保險已被無聲打開，槍口隨著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陰影角落。凱拉緊挨著阿灼，她的終端屏幕調到最低亮度，持續監測著周圍混亂的能量讀數，任何異常的峰值都可能意味著滅頂之災。周琳落在隊伍中段，臉色蒼白，她緊抿著嘴唇，顯然，這片死寂迷宮所回蕩的“聲音”，遠比肉眼可見的景象更為扭曲和令人作嘔。
他們的尖塔之旅，從這最危險、最不可預測的路徑，正式開始了。
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之上，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為這沉睡的鋼鐵墓穴敲響警鐘。
前方的黑暗，不僅隱藏著通往核心的道路，
也蟄伏著在此築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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