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輔兵打扮的漢子,眼神銳利得像剛磨好的刀子,兩根手指一點,隨即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靠在車轅上假寐。周圍傷兵的呻吟、醫官的吆喝、輜重車的吱呀聲依舊,仿佛剛才那瞬間的交彙隻是錯覺。
但劉昊看得真切。那眼神,那手勢,絕非普通輔兵!
【???】
【狀態:偽裝,觀察,伺機而動】
洞察之眼的信息不會錯。這人是誰?老鬼那邊的人?還是其他什麼勢力?他為什麼找上自己?“跟我來”又是什麼意思?
無數念頭在劉昊腦子裡翻滾,但眼下沒時間細究。侯遷的人可能已經出發,每拖延一刻,烽燧台就多一分危險。不管這人是何方神聖,至少目前看來,目標似乎一致。
賭了!
劉昊強撐著站起身,假裝活動了一下手腳,看似隨意地朝著那漢子靠近。兩人目光再次短暫接觸,漢子極其輕微地朝旁邊一輛堆滿草料的輜重大車偏了偏頭,然後起身,如同最普通的勞役輔兵般,慢吞吞地繞到了大車另一側。
劉昊心領神會,也裝作查看車輛,跟了過去。
大車另一側相對僻靜。那漢子背對著外麵,手上假裝整理草料,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快得像爆豆:“想走小路?侯遷的人半炷香前就出發了,帶路的是個半吊子斥候,路認不全。”
劉昊心頭一凜:“你怎麼知道?”
漢子沒回答,反而從草料底下飛快地摸出幾樣東西塞過來——一把磨得鋥亮的胡人短刃,一張半舊的騎弓,一壺箭,箭簇赫然也是胡人的破甲錐!甚至還有一小皮袋聞著就衝鼻子的劣酒和幾塊肉乾。
“彆問。想截胡,就跟我走。慢了,湯都喝不上熱乎的。”漢子語氣沒有任何起伏,說完,也不看劉昊,自顧自地開始往外搬一捆草料,仿佛要送到彆處去。
劉昊看著手裡的東西,又看看那漢子看似笨拙的背影,一咬牙,將短刃插進後腰,背起弓和箭壺,把肉乾酒袋揣好。傷口還在疼,但這些東西讓他心裡稍微踏實了點。
那漢子搬著草料,慢悠悠地朝著營盤外圍走去。劉昊低著頭,混在幾個同樣搬運物資的輔兵裡,不遠不近地跟著。心跳得厲害,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生怕被巡營的隊正發現。
幸運的是,大軍正在為攻擊黑風寨做準備,人員調動頻繁,有些混亂。那漢子似乎對營盤布局和哨卡換防極其熟悉,總是能巧妙地避開盤查,挑最不起眼的路線走。
七拐八繞,竟然真的讓他們有驚無險地摸到了營盤邊緣的一片拴馬林。這裡拴著不少備用的馱馬和些次等戰馬,看守相對鬆懈。
漢子放下草料,左右看了看,飛快地割斷兩匹看起來還算精神的馱馬的韁繩,把其中一根塞給劉昊。
“上馬!走!”漢子自己率先翻身上了一匹馱馬,動作矯健得根本不像個輔兵。
劉昊也不敢怠慢,忍著肩痛,咬牙爬上馬背。
兩人一抖韁繩,騎著馱馬,不緊不慢地朝著營外走去。看守的兵士抬頭看了一眼,見是穿著輔兵號衣的人騎著馱馬,隻當是出去執行什麼雜役,問都沒問一句。
直到徹底離開營盤視野,背後再也看不到那連片的旌旗和營帳,漢人才猛地一抽馬鞭:“走!”
兩匹馱馬撒開四蹄,朝著黑風峪的方向狂奔而去。
風在耳邊呼嘯,荒涼的景物飛速倒退。
劉昊伏低身體,儘量減少顛簸,但傷口依舊被震得疼痛難忍。他咬著牙,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那漢人的背影。此人騎術精湛,即使在顛簸的馱馬上也穩如磐石,對地形更是熟悉得可怕,總能找到相對好走的路徑。
這人絕對不是普通輔兵!他到底是誰?
跑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已經能遠遠看到黑風峪那猙獰的山口輪廓。漢子突然一勒韁繩,馬速慢了下來。他指著側麵一條極其隱蔽、被亂石和枯灌木掩蓋的溝壑:“從這兒進去,能繞到那條溪溝的上遊,比侯遷的人快。”
劉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地方若不是特意指出,根本看不出是路。
“你為什麼幫我?”劉昊終於忍不住問道。
漢子扭過頭,臉上還是那副平平無奇的樣子,隻有眼神銳利依舊:“不是幫你。是那批貨不能落在侯遷那種廢物手裡,更不能讓胡虜拿了去。”
貨?什麼貨?劉昊一愣。
漢子卻不再多說,催馬率先衝進了那條隱蔽溝壑。劉昊隻得壓下疑惑,緊跟其後。
這條小路果然更加難行,有時甚至需要下馬牽行,但確實比之前他們逃命時走的那條溪溝更近。兩人沉默地趕路,隻有馬蹄偶爾磕碰石頭的聲響和粗重的呼吸聲。
又行了一段,眼看快要接近黑風寨後山區域,漢子突然再次停下,側耳傾聽,臉色微變:“前麵有動靜!下馬!”
兩人迅速下馬,將馬匹拴在隱蔽處,貓著腰向前摸去。
爬上一處陡坡,撥開枯草向下望去——隻見下方不遠處,正是那條熟悉的乾涸溪溝!而此刻,溪溝裡竟然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看衣著,正是侯遷派出的奇襲小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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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旁邊,還有幾個黑風寨的土匪正在罵罵咧咧地搜查屍體,收繳武器。
“媽的,就這幾個廢物?也想來摸老子的屁股?”
“快搜!看看有沒有活口!頭兒說了,一個不留!”
“晦氣!白緊張一場!”
劉昊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侯遷的人果然失手了!不僅沒找到路,反而被埋伏了!這下打草驚蛇,黑風寨肯定加強了戒備,再想奇襲,難如登天!
完了!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冒險,全都功虧一簣!
就在劉昊幾乎絕望之時,旁邊的漢子卻冷笑一聲:“侯遷養的果然都是廢物。”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下方土匪的人數和分布,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和周圍地形,眼中閃過一絲狠色:“還好,人不多。寨子裡的人應該還沒被驚動太大。”
他猛地扭頭看向劉昊:“小子,還敢不敢拚一把?”
劉昊一愣:“怎麼拚?”
“宰了下麵這幾個,換上他們的衣服,冒充他們的人,混進寨子!”漢子語出驚人,“寨子剛乾掉一波偷襲的,這會兒正是鬆懈的時候,也是最能詐開寨門的時候!”
劉昊倒吸一口涼氣!這計劃太瘋狂了!一旦被識破,就是自投羅網,死無全屍!
但看著下方那些囂張的土匪,想到烽燧台即將麵臨的報複,想到公孫度大軍可能因為奇襲失敗而強攻造成的巨大傷亡,一股狠勁猛地衝上頭頂!
媽的!反正都是死路!不如拚個大的!
“敢!”劉昊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眼神變得和那漢子一樣凶狠。
“好!”漢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我左你右,用弓,速戰速決,彆讓他們發出響箭!”
兩人如同捕獵的豹子,悄無聲息地張弓搭箭。
“咻!”“咻!”
兩支箭幾乎同時離弦!下方正彎腰搜屍的兩個土匪應聲而倒,喉嚨被精準射穿!
“有……”另一個土匪剛喊出半個字,又是一箭飛來,將他釘倒在地!
剩下的兩個土匪嚇得魂飛魄散,扭頭就想跑,但劉昊和那漢子已經如同猛虎般撲了下去!刀光一閃,最後兩個土匪也捂著噴血的脖子栽倒在地。
戰鬥瞬間開始,瞬間結束。溪溝裡隻剩下濃重的血腥味。
“快!換衣服!”漢子毫不停歇,立刻開始扒一具相對乾淨的土匪衣服。
劉昊也忍著惡心,飛快地脫下自己的號衣,套上那身帶著體溫和血汙的土匪皮襖,又把頭發弄亂,臉上抹滿血泥。
兩人互相看了看,除了眼神太過銳利,外表已然和土匪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