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蹄聲沉得嚇人,不像之前那股胡騎衝鋒時的雜亂狂野,而是帶著一種冰冷的、有條不紊的節奏,像是一柄巨錘,不緊不慢地敲打著大地,也敲打在豁口後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上。
剛經曆過一場血腥廝殺,氣還沒喘勻,汗、血、雨混在一起,冰冷地貼在身上。傷口火辣辣地疼,胳膊沉得抬不起來。可沒人顧得上這些了。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抻著脖子,望著雨幕裡那支逐漸清晰的軍隊。
人數比剛才更多。盔甲更齊整,隊列更嚴密。尤其是中間那麵狼頭大旗下,那員按轡徐行的胡將,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那股子瘮人的壓迫感。這不是來搶掠的散兵遊勇,這是正兒八經來破陣摧城的精銳!
“完……完了……”一個屯民手裡的草叉當啷掉在地上,整個人癱軟下去。
文官屯長臉白得跟紙一樣,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劉昊的右手死死攥著刀柄,指節捏得發白。左肩的傷口突突地跳,牽扯得半邊身子都在發麻。洞察之眼掃過那緩緩壓來的軍陣,反饋回來的信息讓他心頭寒意更甚。
【慕容垂百夫長)】
【身份:慕容部精銳百夫長】
【武力:67】
【忠誠度:na】
【狀態:冷靜,殘忍,貓捉老鼠】
67的武力!而且狀態是“貓捉老鼠”!對方根本沒把他們這群殘兵放在眼裡,隻是來例行公事地碾碎他們。
“隊…隊率……”趙老四從土包上連滾爬爬地下來,聲音發顫,“咋…咋辦?”
還能咋辦?
劉昊目光掃過身邊。能站著的守軍加上屯民,不到三十人,個個帶傷,筋疲力儘,武器破爛。麵對至少兩百養精蓄銳、裝備精良的胡人精銳,守在這片破爛豁口,就是等死。
跑?更死得快。兩條腿能跑過四條腿?把後背賣給胡人的弓騎兵,死得比守在這還慘。
唯一的生路,就是拖!拖到郡城方向或許有援兵?或者拖到天黑?雖然希望渺茫得像風中殘燭,但總比立刻死強。
“老王!”劉昊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擰勁,“帶你的人,把剛才胡狗丟下的屍體、死馬,全給老子拖過來!堵在豁口最窄的地方!壘成屍堆!”
“老四!帶兩個人,去後麵,把所有能點著的東西——木頭、草席、破衣服,全堆起來!澆上胡人馬鞍旁掛的油!準備放火!”
“狗兒!箭!看看還有沒有能用的箭!一根也行!”
“剩下的人!找掩體!準備拚命!”
命令一下,絕望的人群像是又被注入了一絲求生的本能,機械地動了起來。拖拽屍體,搬運雜物,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一種絕望的瘋狂。
那胡將慕容垂似乎並不著急,就在一箭之地外勒住了馬,冷漠地看著這群螻蟻最後的掙紮,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戲謔的弧度。他輕輕一揮手。
前排的胡騎齊刷刷下馬,取下背上的硬弓。
“躲好!”劉昊厲聲大吼!
話音未落,一片密集的箭雨已經如同飛蝗般罩了下來!力道、準頭、密度,遠非之前那股胡騎可比!
哆哆哆!
箭矢狠狠釘入木石、屍體,甚至人體!慘叫聲瞬間響起!
兩個正在拖屍體的屯民被當場射成了刺蝟!一個守軍剛舉起皮盾,就被一支勢大力沉的破甲箭連盾帶手釘穿!
壓製性的箭雨根本抬不起頭!
“點火!老四!點火!”劉昊縮在一具死馬後麵,朝著後麵吼道。
趙老四咬著牙,猛地將火把扔向那堆潑了火油的雜物!
轟!
火焰騰起,夾雜著黑煙,暫時形成了一道搖搖欲墜的火牆,多少阻礙了一下胡人的視線。
箭雨稍歇。
“衝!”慕容垂冰冷的聲音響起。
下馬的胡人步兵立刻拔出彎刀,發出野性的嚎叫,如同狼群般撲向火牆和屍堆!他們動作迅捷,配合默契,幾人一組,輕易就翻越或推開了障礙!
真正的血戰開始了!
短兵相接,殘酷到了極致。守軍和屯民們憑借著一股血勇和地利,拚命抵抗。不斷有胡人慘叫著被長矛捅穿,被亂石砸倒,但更多的胡人湧了上來。
劉昊眼睛都殺紅了,刀卷刃了就從地上撿,專門朝著胡人的下三路和要害招呼。洞察之眼讓他總能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攻擊,但身上的傷口還是在不斷增加。他像一塊礁石,死死釘在戰線最吃緊的地方。
趙老四扔了弩,掄起一把撿來的胡人戰斧,哇哇大叫著劈砍,渾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李狗兒嚇得眼淚鼻涕直流,卻還是哆嗦著跟在劉昊身後,時不時抽冷子捅出一矛。
但那道脆弱的防線,還是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不斷被壓縮,後退。
“頂住!不能退!退了全得死!”劉昊嘶吼著,聲音已經完全啞了。
突然,左側一陣混亂!幾個凶悍的胡人突破了老王隊正那群人的防守,嚎叫著衝了進來,直撲劉昊的側後!那裡是幾個受傷倒地的守軍和那個文官屯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