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沒錢的時候被人厭惡,很正常。
可有了錢以後還被人厭惡,並且還是被自己最親近的人厭惡,那就非常難受了。
張世友就是這樣。
上次被楊金財打過一頓後,他並沒有離開。
而是在附近的一家賓館裡開了房,然後隔三差五就去找楊愛蘭。
讓對方跟他走,跟他去享福。
楊愛蘭不理他,隻是反反複複的對他說一句: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張世友是個鍥而不舍的,或者說是個臉皮厚的。
見老婆說不動,他就去找兒子。想讓張堂貴出麵,幫忙勸一勸楊愛蘭。
沒曾想,對方不僅不勸,反而指著他的鼻子一通大罵。
甚至要不是趙玉梅在一旁拉著,說不定還要對他這個老子動手。
張世友看著五大三粗、一身凶悍的張堂貴,心裡生出了一股陌生和畏懼。
他在心裡問自己:這小子怎麼就這麼大了?怎麼脾氣就這麼大了?
再仔細想想,可不就這麼大了嘛……張堂貴都二十七歲了。
他跟楊愛蘭結婚,也已經二十八年了!
這些年,他常年在外閒逛。
對於張堂貴,既沒有過多少親近,也沒有過多少管教。
父子倆的關係,像是一種熟悉的陌生人。
張世友很難受。
說來也怪,他這半輩子受過的白眼、辱罵,自己都不記得有多少。
這些事情在他看來,根本無所謂。
罵幾句而已,又不會少塊肉,彆人要罵就讓他們罵去,我自己舒服了就行。
在他以前的人生哲學中,人活一輩子,就是為了自己。
其他人的想法、意見、評價……那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變了,或者說他老了。
他變得很在乎彆人對他的看法,特彆是自己的家人。
張世友突然覺得,自己沒辦法再按照以前的樣子繼續活下去。
這不是說他沒有這個能力,相反他現在乾起了賣假煙的買賣,大把大把地掙錢。
如果他願意,完全可以吃香喝辣、瀟瀟灑灑地過日子。
關鍵是他不願意了。
張世友浪蕩半生,年至五旬。
他見了很多風景,認識了很多人,經曆了很多的事情……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累了。
這種累不是走不動、吃不動、玩不動……那種生理上的累。
而是晚上一個人路過千家萬戶時,看著裡麵閃爍的燈火,心裡生出的淒涼和疲憊。
他累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家。
準確地說,他是想要有一個家。
尤其是在得知,趙玉梅已經懷孕,他要不了多久就會當爺爺的時候。
這種想法在他心裡急劇地擴張。
聖人說五十而知天命,張世友不知道天命是什麼東西,他隻知道自己現在想回歸家庭。
就像那些和他同齡的人一樣,當一個丈夫,當一個父親,當一個爺爺……
生活就是這樣。
它對人的改變,從來都不是像修剪花枝一樣,這裡修幾片葉子,那裡剪兩根枝椏。
它是直接大刀闊斧,在你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猛然對著主杆就是當頭一刀。
當你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麵目全非。
張世友就是這樣。
這個閒逛了二十多年的浪子,在來到洪城的這十幾天裡,已然完成了人生觀念上的轉變。
……